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相见,一朵花开的时间(老九门) 作者:林文潇 文案 我独自在地狱熬煎百年 只为求得一次 与你 相见 哪怕短暂如 一朵花开的时间 * * 周围有原著粉,吐槽剧版《老九门》只看到陈一个人在耍帅。好吧,就算是这样,我这颗苍老的“少女心”也被帅到了。忍不住开坑。 篇幅应该不会太长,一贯的更新不定,而且这次完全是冲动开坑(哪次不是?),入坑谨慎! 会拆CP,我一般不会黑剧中女主,这次算不算黑,大家各自感觉吧。但是接受不了拆官配的亲们也谨慎入坑哈! *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穷奇,张启山 ┃ 配角:老九门众 ┃ 其它:老九门 ================== ☆、第 1 章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案就知道,此文应该会开虐——过程虐,结局是否HE还不确定,大家谨慎跳坑哈。 (PS:此文可能不止虐,还会是各种天雷虐,冲动开坑基本就是为了撒狗血。。。——请叫我“雷神”(¬_¬) )   对这个世界来说,我们只是经历者。结局早已注定,所有抗争,只是徒劳而可笑不自量的蚍蜉撼树。   **   当我再睁开眼,你已忘记,我却记得。原来这就是所谓惩罚,只余一人的铭心刻骨。   --------------------   今天是张启山等人来到这座矿山小镇的第二天,可以断定,深夜突然惊现长沙站,载满死人和一口神秘棺木的火车,就是从这里开出。   由小镇中一个神神叨叨的老头带路,张启山三人终于顺利进入矿洞。若只是普通矿洞,入口自然不会隐藏在一片墓葬中。不需齐铁嘴多言,张启山也知道这不是一个普通的矿洞。但他如何也想不到,这一方矿山下的古墓,不止埋葬着二月红家族的隐秘,也关乎他。因为他在这里遇到一个人,带走一个人。   三人沿着矿洞往下,来到一处土坑墓室,四周墙壁及头顶石壁皆布满密密麻麻的白色蛾网,三人如同黏在网上的猎物。齐铁嘴意外触动一面墙壁,惊起栖息在网内的大片飞蛾。扇动着五彩羽翅的硕大蛾子向三人袭来,张启山点起火把将飞蛾引向自己,命张副官带毫无防身之力的齐铁嘴先走。   墓室的石门轰然关闭,光线转暗,大片大片的飞蛾扑火而至,张启山应接不暇。正在此时,无数光剑直刺过来,每一束细长的光束都准确无误的刺中围绕着他的飞蛾。片刻之间,蛾子煽动翅膀的声音消弭殆尽,地上铺满了飞蛾残缺不全的尸体。   最后一道光束紧擦着张启山的右臂急掠而过,带起一道血痕,两三滴殷红鲜血滴落在地上。他没有在意。   四周恢复一片死寂。   张启山举着火把四处查看,墙壁被蛾网覆盖,看不出任何机关的痕迹。光剑似乎凭空而来,又骤然消失,周围除了飞蛾被削断的尸身,未留下任何痕迹。   一阵阴风自室内卷过,张启山猛然回身,地上依稀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他将火把放低,紧绷的侧颜情绪莫辨,无波无澜的双目紧盯着那一小片被火把照亮的区域。   竟是他刚才滴落于地面的血液。殷红的鲜血,覆在飞蛾残破的羽翅之上,像是开在那里的一朵红花。须臾,仿佛被什么力量牵引,血液一点点聚拢,慢慢汇聚成两粒血珠,悬空而起,朝着一个方面飞驰过去。   张启山屏住呼吸,视线紧盯着那两滴血液不放。血珠行至一面墙壁尽头,静止一瞬——变故就发生在这一瞬之间。张启山瞳孔骤缩——血液消失了!   几乎是血液消失的同一时间,墓室内猛然暴涨起一阵耀眼白光。张启山在强光中闭上双目,再张开时,白光转淡,散成一粒粒细小光点,而这些悬浮闪烁的光点竟然组合成一头类似老虎的形状。   白光散尽,光点消失,那头猛兽不再是虚幻,一点点现出实体。竟是一头雪白无暇的白虎。   白虎双目紧闭,似在沉睡之中,额头慢慢长出两只金色的龙角。张启山心中隐有预感。果然,白虎高昂起头颅,一对硕大的黑色羽翼猛然伸展开来。   虎身,黑羽。居然是穷奇!   说不惊讶是假的,张启山自出生起便身负穷奇纹身。为何会在这座矿山古墓中惊现穷奇?   不待张启山思索完毕,如同出现时的毫无征兆,眼前猛兽又骤然消失了。   张启山一惊,提步向那面墙壁走去。   墙壁下有一块巨石,张启山走到近前,俯身去看。墓室紧闭,除刚才莫名刮过的阴风,再无任何气流,火把笔直燃烧,火光映在墙壁上,白色蛾网被染成暗黄色。四周一片静谧。张启山的视线内出现一个女子,全身赤/裸,如初生婴儿一般蜷缩在巨石后。   .   墓室的门从里面推开,等在门口的齐铁嘴和张副官听见声音,立刻赶过去。看清张启山的情形一时都惊讶无语——因为张启山不是一个人出来的,他怀里还抱着一个人。   “这……这是……墓室内怎么会有个姑娘?”齐铁嘴最先开口,再看姑娘身前盖着张启山的外套,肩膀和双腿都光裸一片,“还……还没穿衣服?!佛爷,你在里面,你都干嘛了?!”   张启山无言的盯了齐铁嘴一眼,对张副官道:“先出去再说。”   三人走出矿洞,一眼看到之前带路的老头死在洞口的杂草之中。惊疑刚起,四面出现数十把埋伏于草丛中的枪口,枪声响起,张启山叫了一声“小心!”,率先将齐铁嘴和张副官推入杂草丛中,自己刚要纵身跃起,发现四肢竟然僵硬无法动弹。   躲身在一侧的齐铁嘴和张副官也惊呆了,齐声大叫:“佛爷!”   眼看着站在枪口下的两人就要被打成筛子,齐铁嘴不禁闭上了双眼,没能看到,急射而来的子弹在两人身前寸许距离,像是陡然撞上了一层透明的墙壁,再无法前进分毫。不止如此,子弹还瞬间反弹出去,以更快的速度洞穿围在四周的枪手的身体。一阵短促的痛叫声后,荒地一片沉寂。   目睹了全过程的张副官从杂草中爬起身,跑到张启山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一遍,确定他并未受伤。“佛爷,这是怎么回事?刚才是您……”虽然佛爷在张副官心目中一向无所不能,但刚才所见完全超出了人类的认知范围。   “不是。”张启山摇头,危险消除,他又能活动自如。目光低垂,望向安然睡在他怀里的人——在墓室中一次,刚才又一次,这个莫名出现的女子像是在保护他。可她现在甚至并不清醒。   嗯?张启山微微动了动胳膊,将靠在他臂膀的小脑瓜向外侧了侧,果然见她唇角流出一道细细血线。   “佛爷,这……”张副官也看到了。   “好了,先去二爷府上。”张启山打断他说道。他在墓室中发现了二月红家的族徽,如果二爷的祖先曾进过那座古墓,或许会知道她是谁。    ☆、第 2 章      将人在床上放好,张启山回身道了一声:“有劳夫人了。”   二月红的夫人丫头柔柔一笑:“佛爷客气了。二爷,你和佛爷先出去吧,我给这位姑娘换好衣服以后,让桃花通知你们。”   张启山随二月红向门口走去,身后突然传来丫头的惊呼声:“二爷,她……”   两人回头,见前一刻还安稳躺在床上之人,不知为何开始大口大口的咳血,面色惨白一片。   张启山大步奔至床前,二月红安慰过受惊吓的夫人,走过去,探手按上病人手腕。再看始作俑者,又安安静静的闭目昏睡,只身前锦被上的大片血红昭示着刚刚的惊吓。   “怎么样?”张启山问道。   二月红说:“我只粗知医术,现在最好还是将人送至医馆,其他疑问待病人清醒后再说。”   张启山点头。但要去医馆也需给病人穿好衣服。张启山迟疑的重新向门外走,一脚踏出门槛,果然身后又传来丫头的声音。“佛爷!”   同样的咳血症状。同样张启山走回她身边症状即消失。   二月红怀疑的看着张启山:“你说是在矿山找到她,如何找到?”   张启山沉默片刻,告诉二月红墓室中他的两滴血神秘消失,却在消失的地方莫名出现了这个女子。隐瞒了穷奇兽之事。   二月红凝神思索:“如此看来,她是因你的血气出现,现在或许也有赖你的血气存活,所以才不能远离你身边。”   无法,只得在卧室内拉起一道屏风,丫头在床榻一侧给昏迷的病人换装,张启山在另一侧闭目凝神,思索在矿洞中的经过。   须臾,换好衣服,二月红、齐铁嘴、张副官都进来了。   “所以,二爷也不知道这位姑娘的由来?”看着床上双目紧闭之人,齐铁嘴第一个问道。   二月红摇摇头。   齐铁嘴乐呵呵说:“我看呀,是老天爷知道佛爷你缺个媳妇儿,这不,给你送来一个!还是这么一如花似玉的媳妇儿,我敢打赌,咱长沙城再找不出第二个这么美的姑娘,佛爷你还操心个什么劲儿啊?!”   张启山斜睨他一眼:“送到墓室里?”   齐铁嘴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   给众人端来茶水的丫头听到齐铁嘴的话,也笑了笑道:“这位姑娘真的长得很美。”   见有人跟自己意见一致,齐铁嘴又恢复了士气,却听丫头又说道:“只是……”神情有些迟疑。   二月红握住她手,柔声问:“怎么了?”   丫头这才说道:“刚才我给这位姑娘换衣服,发现她身上有很多伤疤。有些……看起来伤得极重。”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看来这个谜团一时半刻解不开,张启山从口袋中拿出另一样东西。   看到张启山拿出家族族徽,二月红终于承认,曾有祖辈到过矿山古墓。但那座矿山下到底藏着什么,至今也没人知道,因为数十年前进入墓葬之人,无一生还。之后,又派人去找过,只寻到二月红那位同宗祖辈的尸体,且其身上、血管里皆布满了头发一般的丝状物,甚至侵入至头部。   说到这里,二月红的目光在张启山、齐铁嘴和张副官三人身上一一掠过:“你们三人深入古墓,居然能全身而退,实属万幸。”   张启山沉吟不语,在墓室中,齐铁嘴和张副官走后,他确实见到了二月红口中所说的那些头发,甚至还碰触过。他摘下手套,反复端详完好无损的右手——又是因为她吗?   .   回到府邸,张管家见自家佛爷抱着个姑娘从车上下来,也是一脸错愕。张启山目不斜视的走进客厅。   “佛爷,要给这位小姐安排客房吗?”张管家问道。   “不用。”张启山说完,抱着人向自己卧室方向走去。独留下张管家呆立在原地,费力的把着自己的下巴装回去。   那张被众口一词夸赞的美丽脸颊,陷在软枕间。张启山蹙眉静静注视她片刻,迈步走到窗前。院落中,一盏盏的灯光包裹在夜色中,昏黄幽暗。   穷奇消失,而她出现。张启山不会忘记,穷奇乃是上古四大凶兽之一。她的出现,是福是祸?   因他的血气现身,又依赖他的血气存活吗?   张启山侧头看了看右臂上的伤口,伸手拿起了桌上的匕首……   .   “咣!”一声轻响。张启山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在沙发上睡着了。床上空无一人。他一向浅眠,竟然没有察觉到她是什么时候起来的。目光看向一侧,刚才的声音是从浴室传来。   从沙发上站起身,浴室的门也打开了。刚抬眼看过去,张启山立刻背过身。   “……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背后一声不响,又传来轻轻的开门声。   张启山回转身去看,屋内早没人了……   不会是就这样走出去了吧……   张启山发现,自己很久没有这种抓狂的情绪了——不,是从来没有过!   “站住!”他连忙追出去。   赤脚踩在地板上,没有一丝声音的身影应声站住了。楼下大厅内的小丫鬟们也站住了,仰头不解的看着二楼走廊上的张大佛爷。   前面的人转过身,不辨喜怒的眸子定定望着他。   张启山这才看到,她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层白色纱裙,极轻薄的料子,站在那里,裙角被窗口的风微微吹起。   虚惊一场,张启山松了口气。“姑娘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她摇摇头。   “姑娘是要去哪?”既然清醒后立刻出门离开,当是有明确目的地。   却见她又摇了摇头。   张启山皱眉:“姑娘可能说话?”   还好,这次点头了。   “那姑娘如何称呼?”   她顿了一下,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可以叫我,穷奇。”   张启山呼吸一滞。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个个的天雷滚滚啊——写的我好酸爽!( ╯▽╰) 俺们这山头的规矩——路过留爪印。。。 ☆、第 3 章      “真的醒了?!”齐铁嘴已经围着穷奇转了三圈了,这句话也感叹了三遍。   穷奇毫无反应,安安静静的坐在沙发上剥桔子。剥完,自己先吃了一瓣,很甜。见张启山一只手撑着额头,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便掰了一瓣递过去。   张启山低头看着面前那一弯橘色,顿了顿,说:“不用了,谢谢。”   似乎疑惑他为什么看起来很想吃,却又不接受,穷奇的手往前凑了凑,说道:“很甜。”   张启山咳了一声,伸手接过。又说了一声:“谢谢。”   齐铁嘴在一旁闷笑,被张大佛爷一个眼神杀过来,连忙正色,问起正事:“呃,那个穷奇姑娘,你还记得,你之前在哪里吗?”   穷奇已经消灭完一个橘子,又拿起一个,抽空伸手指了指二楼张启山的卧房。   齐铁嘴的表情顿时变得很微妙:“你昨晚睡在……佛爷的房间?”   穷奇点点头。   齐铁嘴不说话了,贱兮兮的冲着张启山坏笑。   张大佛爷懒得解释,转头问:“清醒之前的事你还记得吗?”   穷奇点头,眸色变得很奇怪,看着他说:“我记得。”但是你不记得了。   “关于矿山的那座古墓你知道什么?你为什么会在那里?”   听他这样问,穷奇也现出疑惑的表情:“我这次是在古墓被你找到的吗?这个我不知道,我每次苏醒的地点都不一样。”   张启山准确抓住她话中的字眼:“这次?什么意思?我之前在别的地方找到过你吗?”这不可能,如果之前见过,他不会没有丝毫印象。   大厅正中的华丽吊灯,折射着窗外的明亮日光。张启山恍惚看到她脸上的忧伤一闪而过,再看时,她低头认真剥着橘子,不再回答他的提问。   .   穷奇并不记得这是第二次来到红府了,自然也不记得二爷府上那位温柔多病的夫人。丫头倒是很喜欢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美丽姑娘,大概是上次见她昏迷咳血,想到自己一直病痛缠身,有些同病相怜之感。   这次张启山是和解九爷一起拜访红府,旨在能请丫头劝说二月红,重新出山。之所以也带了穷奇,自然是因为她离不开张启山两米之外。   在厅堂坐定,有下人上了茶。穷奇看了看桌上的果盘,侧头问一旁的丫鬟:“有橘子吗?”   站在一旁伺候的丫鬟愣了一瞬方答道:“有的,小姐稍等,我去拿。”   穷奇点了点头,安静的坐在木椅上。   解九爷看了看不发一言认真等着红府丫鬟的穷奇,目光又落在张启山身上。张启山与他对视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解九爷不禁诧异了,对这样一个身份成谜的女子,就这样轻率的带回家,这完全不像他认识的那个谨慎的张大佛爷。   片刻,红府女主人进来。张启山和解九爷都站起身,只有穷奇坐在椅子上,一心一意吃着下人拿来的橘子,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三人。   “穷奇,”张启山叫她,“过来见过夫人。”   穷奇从手中的橘子上转开视线,走到张启山身边,却不说话。   “夫人见笑了,”张启山只得代为开口,“穷奇刚刚醒来,不爱说话。”   丫头笑着摇头:“没关系。你叫穷奇吗?很特别的名字,你可以叫我丫头。我们之前见过了,只是你那时候昏迷着,不记得了。”她说话的语气如同哄孩子,这不怪她,穷奇默不作声站着时,干净的如同一个不惹半点尘埃的孩童。   穷奇点了点头,表示听到。   各自落座后,张启山和解九爷道明来意。   张启山二人的要求,让丫头一时间忆起前尘往事,以及她和二爷之间注定无法完满的未来。情绪激动,致使病发。管家急急忙忙拿来夫人的药。谁都没有注意一旁的穷奇。   夫人身边的丫鬟桃花,取出针剂,正要给夫人注射,冷不防旁边伸来一只手臂,猛然把她手中的针剂打掉了。   府中众人皆知,这药是陈皮费尽心思从一名西洋大夫手中求得,十分珍贵,现在被穷奇故意打翻,都极为气愤。   “你!”桃花站起身,愤怒道,“你干什么?!为什么打破我们夫人的药?”   张启山把她拉过来,也面露不悦。“穷奇。”   穷奇静静道:“这个药不好。”   解九爷问:“你会治病?”   穷奇摇头。   “那你……”   “这个药不好。”她又重复了一遍。   解九爷捡起打破在地上的针剂玻璃瓶,没能注射药品缓解的丫头一只胳膊支撑在桌边,呼吸粗重,咳喘不断。   “马上去给夫人请位医生来。”张启山向管家吩咐道。   “夫人……”丫鬟桃花站在夫人身侧,担心的几乎哭出来。   穷奇走过去,坐在桌边,伸出右手握住丫头搁在桌上的手,轻轻说:“没事的。”   丫头看着她沉静双目,呼吸一点点平稳下来。又过了片刻,面色恢复如常,对守在身侧的桃花笑了笑。“我没事了。”   穷奇松开她的手,走回张启山身边。   解九爷眸色深沉。张启山只看到,她的脸色比方才更白了几分。   .   张启山和解九爷无功而返,二人都明白,要请动二爷出山,必须先治好夫人的病症。   解九爷看向坐在张启山身边的穷奇——她又在吃橘子了……“穷奇姑娘方才在红府,短短一刻便稳住夫人的病情,不知用的什么方法。”   穷奇摇头:“我不能说。”   解九爷视线转向张启山。   “那你能医治好夫人吗?”张启山问道。   穷奇抬头看他:“你想治好她?”   张启山点头:“要想请二爷放心出山,势必要先治好夫人。而这关系到整座长沙城的安危。”   他说的这些她并不关心。“我现在……我现在还没有能力救她。”穷奇说。   不知道为什么,张启山感觉到她在为不能帮他而难过。“没关系,”他说,“我会另想办法。”   穷奇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塞了一瓣橘子进嘴里。不甜。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短小,但山头规矩不变——今天你留爪印了吗?(¬_¬) ☆、第 4 章      很快,解九爷带来了这另一个办法——此次北平新月饭店即将拍卖的拍品中,正有一味鹿活草。二月红曾请江南有神医之名的化千道为夫人诊治,却独缺一味药引,便是鹿活草。   拍卖会即在三天之后。张启山这边同行之人是穷奇和齐铁嘴。二月红本打算只身前往,但丫头坚持同去,所以这支队伍就壮大成了五人行。   新月饭店是北平最大的珍宝拍卖行,进出都需要名帖,而他们此行,独缺请帖,自然需要从别处想办法取得。而此次他们相中的这个别处,就是西北彭三鞭。   如何智取请帖?解九爷在张府的大厅内将计划细细讲给张启山、二月红和齐铁嘴三人。   只是,再如何周密的计划,也存在三分风险,如果计划失败,便只剩一个选择——杀!   解九爷说出这个字,三人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看向在场的另一个人,穷奇。   若非穷奇不能远离他左右,张启山不会让她听这些,现在大厅内其他两人想来也是同样想法。穷奇给人的感觉很奇怪,仿佛她不属于这个世界,见过她的人不自觉的就会想让她远离现世的污浊。   当解九爷满含肃杀之气的吐出一个“杀”字,穷奇毫无反应,让人猜不透,她是没听懂,还是对人命毫无感觉。   “哎呀!九爷你真是,”齐铁嘴最先开口打破沉静,“别吓坏小孩子。来,穷奇,吃橘子。”齐铁嘴拿起果盘中一个柑橘递给她。   穷奇伸手接过。   “九爷,还有一个问题……”张启山说了一半,却停了下来。他说的是另一个难题,穷奇不能离他太远,他们行动时该如何安置她。   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穷奇剥着橘子,头也未抬的说:“别担心,我不会给你添乱。”   她低着头,头发垂下来挡住侧脸,看不清面上表情。张启山收回视线,没再开口。   .   出发当天,张启山和齐铁嘴都乔装了一番。张启山还好,就是普通的深灰长袍,头戴黑色毡帽,长长的同色围巾垂下来,衬得整个人更加挺拔修长。齐铁嘴比较夸张,一身道士打扮,鼻梁上架着滑稽的圆片小墨镜,左肩搭着长长的褡裢。只有穷奇还是一样的白色薄裙。   天空飘着小雨,但天气并没有阻挡人们出行的脚步,站台人头攒动,熙攘热闹。张启山和齐铁嘴混在人群中,不漏声色的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短短片刻,张启山再一回头,却发现,穷奇不见了!   附近的齐铁嘴看到张启山面上神情,溜达过来,端起神棍的架子说道:“兄台,我观你面色发青,印堂发黑,可要贫道帮您卜上一卦?”凑近后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穷奇不见了。”张启山答道。   齐铁嘴也吃了一惊,四处张望,也没看到那抹白色。   “哎呀,怪我,怪我!”齐铁嘴围着张启山直转圈,“穷奇丫头长那么好看,别是被人拐走了……”又说,“佛爷你也太不上心了,自己亲媳妇,让人拐跑了都不知道!”   张启山充耳不闻,正要去别处寻找,齐铁嘴提醒道:“佛爷,穷奇姑娘应该走不远。”   他这才想起,她不能离他身边太远。   就在此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张启山。”   他闻声抬头,见她高高的站在火车顶上,白裙飞舞,像是下一刻就要飞身而去。   很快站台上的人都看到了这一幕,人群指着半空,一阵骚动。   “站在那里别动!”张启山说完就想借力跃上去接她下来,却见她先一步向前轻轻一跳,如飞鸟一般轻盈的落在他面前。   人群哗然。   “那是神仙吗?”   “是不是神仙下凡?”   “也许是什么妖怪……”   ……   她像是没有听到这些议论,对着他绽开一抹笑,说:“张启山,我喜欢这个。”   这是她醒来以后第一次笑。她没透漏过自己是谁,为什么出现于古墓,留在这里为了什么。没提过任何要求,也似乎没有任何不满意,但张启山从未见她笑过。这是第一次。   齐铁嘴也被穷奇脸上的笑晃得半天才回过神,打着哈哈驱散围住他们的人群。“行了,行了。散了吧。没见识,没见过人耍轻功啊!没什么好看的,赶紧散了。”   张启山把她拉过来:“以后不可以做这种事。”   穷奇没问为什么,立刻点了点头。   齐铁嘴假装抹了一把汗:“我的姑奶奶啊!你怎么跑车顶上去了?你是没见过火车还是怎么着?”   穷奇点头:“我没见过。”   张启山知道,因为她之前几乎对张府中的一切都一无所知,只是她情绪淡然,即便面对陌生之物,也没有多少反应。这次这么出格,看来火车这个庞然大物确实让她惊奇了。张启山不禁弯了弯唇角。   齐铁嘴奇道:“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居然连火车都不知道?你原来不会一直在那座古墓中吧?你不会是……”被自己的想象惊到的齐八爷瞪大双目说,“你不会是被哪个得到高僧封印在墓中的妖怪吧?”   张启山以为面对这种问题,她又会一贯的置之不理,不想却听她说:“如果我是,你会害怕吗?”   齐铁嘴嘿嘿笑道:“要是妖怪都长你这样,我想世人肯定都恨不得能多跑出来几只。”   .   随后,齐铁嘴先上了火车。须臾,穷奇跟在张启山身后也登上火车。   等齐铁嘴探明彭三鞭所在车厢、房号、请帖所放位置,以及他身边人手数量,二月红便起身,准备在火车经过山洞时,探囊取物。   二月红离开两刻钟,火车早已穿行过山洞,他还未返回。张启山知道他必然是暴露了。   他起身,穷奇跟着他站起身,向另一节车厢走去。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张启山停下,变戏法一般从衣兜内掏出一枚橘子,递给她,说:“不要动,等在这里。”   穷奇看着那只修长好看的手握着的橘子,她摊开手掌。张启山将橘子放在她掌心,心境很有些复杂——他倒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像哄孩子一般对一个人。   推开车厢连接处的门,张启山跨进战场。   穷奇握住掌心的橘子,另一只手翻了个花样,掌心内似有红光闪过。再张开——   望着另一只空无一物的掌心,穷奇一向无表情的面容现出几分懊恼:身体还是没有恢复吗?   打斗声传来,她抬起头,双眼一动不动的透过门上的玻璃注视着车厢走廊内的混战。齐铁嘴一脸紧张的展臂挡在她身前:“穷奇丫头,别怕,别怕!我保护你!”   她并不害怕。   火车又钻进山洞,眼前顿时一暗,另一辆火车相向而来,两列火车如两头猛兽,并肩奔驰在夜色之中。一片黑暗中,一只干燥的大手握住她的手,耳边一声短促低沉的:“走!”   夜色泼墨而来,他们自行驶的火车上一跃而起,跳向对面另一辆火车。半空中,穷奇侧头看着他。张启山对上她目光,展臂将她牢牢护进怀里,两人准确的破窗而入。   落地后,张启山放开她。“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穷奇摇头。只要你不受伤,我就不会受伤。   “走吧。”张启山拉她站起来。   穷奇往窗外望了望:“他还没跳。”   她说的是齐铁嘴,还哆嗦在他们逃离的那列火车上,神叨叨求神拜佛。   张启山笑:“别管他,他会过来的。”   刚说完,火车猛然一阵急刹车,两人不禁晃了晃。张启山扶住穷奇,就见齐铁嘴终于做好心理建设,咬牙跳了过来。   “他跳错了。”穷奇看着车窗外说道。刚才的一阵减速,使并列而行的两节火车对应窗口有所错位,齐铁嘴这时跳过来怕是要撞上车身。   显然齐铁嘴也发现了,可惜他是跳到空中以后才发现的。火车带起的强风把他的怒喊刮过来:“老天爷!你耍我!”   穷奇推开张启山,右手瞬间伸出。霎时,一道光鞭自衣袖中骤然飞出,精准的向着即将被撞翻的齐铁嘴而去,光鞭灵活的卷在他腰间。齐铁嘴几乎是擦着火车车身被拽进窗口,跌坐在平稳行驶的车厢内,久久回不了神。   穷奇收回衣袖,没站稳往后跌了两步。张启山连忙抓住她:“你没事吧?”   穷奇闭了闭眼,摇头说:“没事。”   张启山盯着她苍白面容:“你不用想着保护任何人,只需要站在身后被保护,明白吗?”   穷奇抬头看着他,说:“好。”那你这一次,能不能做到……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是没有存稿的,所以,日更的日子不长了。。。 & 大家不要被女猪身上偶尔的萌属性欺骗,这个不是软妹子哈。 ☆、第 5 章      迈下火车,穷奇看着北平车站长长的站台走廊。清晨的天空还带着未散尽的薄雾,她微闭了闭眼,四周嘈杂的声音尽皆涌进耳膜。   倏的张开双目,看向左前方。那里坐着一个身着西装身材娇小的“男子”,身边簇拥着三四个穿同样绿衣的下人。   “怎么了?”见她突然停步不前,张启山问道。   穷奇没说话,收回目光,看向另一侧高举在一人手中的牌子——曲如眉。   张启山也看到了。“看来接我们的人已经到了。”他说。   “不是,你们俩是不搞错了?人家接的是曲如眉。”齐铁嘴说道。   “古词人牛希济曾作:新月曲如眉,未有团圆意……”   张启山的词未吟完,写着“曲如眉”三字的牌子,突然啪一声脆响,从中间整个裂开了,“当啷!”掉在地上。   没有人注意到穷奇袖中白光一闪而过,张启山也没看到,但他知道是她。他侧头看她,穷奇并不狡辩:“我不喜欢这三个字。”她说。   两耳隔墙花,早晚成连理……   张启山三人走到接站人面前,报上彭三鞭的名号,拿出请帖。那里因为穷奇的小动作骚乱了一阵,但到底是新月饭店,很快恢复镇定有序。   左侧不远的低声交谈吹过来。“他就是彭三鞭啊”,“小姐还动手吗”,“告诉他们撤吧,不许动手”……   穷奇低着头,隐在宽袖中的手指动了动。怎么办?好想杀了她……   “等一下,”看着张启山三人向出站口走去,尹新月叫人,“给我查清楚,他身边那女的是谁?”   .   走出车站,新月饭店安排送他们去饭店的司机却又是那个女扮男装的女子。   听着她呱噪的嗓音,穷奇的双手越攥越紧,连齐铁嘴都发现了她的异常。“穷奇,你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脸色很难看。”齐铁嘴问道。   张启山看到她身上的雪白衣裙居然隐隐泛起红色,裙角无风自动。心下一惊,她似乎在动怒。伸手紧握住她的手。“穷奇,”他声音低沉,“有什么事到新月饭店后再说。”   穷奇脸上的神情一瞬间松动,放开手掌,身上纱裙恢复至纯白,裙角垂落。   尹新月盯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恨不得在上面烧出个洞。   齐铁嘴坐副驾,穷奇和张启山并排坐在后面。   “呃,二位爷,”充当司机的尹新月说道,“听闻大西北天气恶略,经常是飞沙走石,毒太阳晒得地皮都开了花。可是您二位爷保养的还挺不错啊。尤其是这位小姐,皮肤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我在这北平城也没见过像小姐这么水灵的姑娘。”   “嘿,你个毛头小子!”齐铁嘴斥道,“胆子不小啊!眼睛往哪看呢?这可是我们爷的人,专心开你的车!”   “小的冒犯了,原来这位是夫人啊!真是……真是,郎才女貌!”尹新月竭力忍住自己的咬牙切齿。   穷奇和张启山都没开口说话。   .   车子徐徐停在新月饭店门口,眼看着张启山三人走进去,尹新月气急败坏的扯下头上的帽子,随手往身后一扔,立刻有一个人上前接住了。   “来我新月饭店居然还敢带着女人!就这样,还……还敢招惹我尹新月!简直太不把我新月饭店放在眼里了!!”   “小姐,”一名下人走到近前,“那我们是不是要——”右手在脖颈处一划而过,做了个灭口的动作。   “查清楚了吗?那个女人到底什么身份?”尹新月冷静下来问道。   “那个女人没有查到,但可以确定,彭三爷并未成家。否则老爷也不可能应下这桩婚事。”   .   张启山等人此行是为求药,要在拍卖开始前四处打探,熟悉新月饭店的环境,以及其它参加拍卖之人,一楼大堂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一走进大堂,齐铁嘴就一脸惊讶,夸张的叫了声:“我滴个乖乖!”指着一名道士兴奋的向张启山和穷奇介绍,“我跟你们说啊,这个人江湖人称断手李,据说能通天意,可以与鬼神对话。”   张启山一脸兴味:“如此说来,你跟他是同行?”   齐铁嘴“嗯”了一声,转到穷奇身边。“穷奇,你要不要让这个高人给你算算姻缘啊?”   “姻缘?”   “对啊!你和——”齐铁嘴拿眼瞟张启山。   穷奇脸上荡开一抹笑:“你不是也会算吗?你给我们算吧。”   齐铁嘴满脸感动:“穷奇丫头,还是你相信我!好,你放心,你和佛爷这段姻缘我保定了!”   张启山警告的撇了他一眼,齐八爷如同没看到。“快快,穷奇丫头,先把你生辰八字报给我。”   三人正说着话,被齐铁嘴赞得如同仙人的断手李向这边走来。他们三个人站在门口的位置,想来断手李是要出门,目不斜视的从他们面前走过,却又突然停下脚步,深邃的目光望向穷奇。   “贫道有礼了。”断手李最终还是走到他们面前。   “道长客气了。”回话的是齐铁嘴,应对有度,完全看不出来前一刻他还是个资深粉丝。   “姑娘,”虽然穷奇没开口,断手李还是不放过她。“贫道这里有一句忠告相送——这里不是你该留的地方。”   一时间,张启山和齐铁嘴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   “那道长认为,我该在何处?”穷奇面色淡淡的问道。   “姑娘当知,三界六道各有其限,殊途即是殊途。万事执着不放,便生心魔,心魔不灭,不能超脱。最后,只会伤人伤己。”   “这界限是谁定下?又有何道理?我就是要打破这界,这限。”语出妄言,她的声音也依旧是淡淡的。   断手李摇头叹息:“贫道言尽于此,施主好自为之。”说完摇头而去。   好自为之?她从来不知什么是好自为之。天道恒大。日月浅息,四时更替,幽冥之间,万物皆随因缘。可她不明白,天道怎么就容不下他们之间的缘?!   “哎,哎!”齐铁嘴冲着飘出门口的道袍招手,“道长,什么意思?你说清楚啊!”   .   “来穷奇,吃橘子。”回到客房,齐铁嘴像是已经完全忘了,大堂时断手李说的可疑之言,端出一盘橘子叫穷奇,“我刚让人在外面买的,尝尝这大北平的橘子跟我们长沙城有什么不一样。”   穷奇站在留声机旁,专注的盯着细细唱针,和唱针下不停旋转的黑色唱片。里面传来饱满的京剧腔——《穆柯寨》。   “行了小穷奇,快过来,那个破机子有什么好看的,来吃橘子。”齐铁嘴说道。   穷奇走过去,齐铁嘴化身心灵手巧齐裁缝,坐在沙发上操着剪刀对着一块厚实轻软的白布修修剪剪,最后剪成鞋垫大小,覆在张启山鞋底上——是为晚上夜探藏宝阁做准备。新月饭店内散布在四处,身穿绿衣的女子,实为听奴,个个耳力惊人,鞋底厚软的布料可以最大限度减小脚步声。   心灵手巧齐裁缝完美收工,探手自果盘内拿了一个橘子奖励自己。一低头,被刚扔进嘴里的橘子瓣呛到了。“咳!……咳!……穷奇,你怎么,没穿鞋啊?”   原本专注听着《穆柯寨》,埋首记鼓点的张启山闻言抬头,见她果然赤着双足,白玉般的裸足踩在深褐色的地毯上。   张启山皱眉:“你的鞋呢?”   穷奇凝神想了想,然后坦然摇头:“不记得了。”   张启山忍住扶额的冲动,站起身,走出客厅。过了片刻,再进来时手里拎着一双小巧女鞋。径直走到沙发前,将鞋放在穷奇脚边。   齐铁嘴相信,自己现在惊讶大张的嘴肯定能直接塞下一整个橘子。   张启山看着穷奇重新穿好鞋,叮嘱道:“不可以随意脱鞋,尤其是有外人在时。”   齐铁嘴憋着笑:“佛爷,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怎么能算外人?”   张启山不搭理他,问穷奇:“晚上你和老八呆在一楼大堂,我会离开去二楼和三楼,这个距离,你可以吗?”   “半个时辰内。”穷奇想了想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的尊严,我也有了!<( ̄ˇ ̄)/ ☆、第 6 章      夜晚,新月饭店仍是灯火通明,甚至比白日更加热闹。华丽的大红色舞台上正上演着穷奇刚刚听过的《穆柯寨》。   齐铁嘴惬意的跟着鼓点打了两下拍子,见穷奇坐在椅子上,瓷白的小脸儿看不出任何情绪,显然对舞台上的表演不感兴趣。   “穷奇,”齐铁嘴道,“别担心,咱们佛爷的本事大着呢,而且一向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安慰她,也安慰自己。   “嗯。”穷奇轻轻答了一声。   他已经离开一刻钟。她端起茶杯,伸手轻轻拂过杯口,杯内水纹荡开,重新平静后水面已是另一番情景。他已经找到藏宝阁了。   楼上猛然传来一阵嘈杂,似乎是音乐声,片刻即消失。但这短短一刻已足以惊动听奴,两名身穿绿衣的女子带着棍奴向楼上走去。   齐铁嘴也焦急的从座位上站起来,望了望被棍奴守着的楼梯口,又无奈的坐下。一抬头,发现另一张椅子上已空无一人。   张启山查遍了藏宝阁内每个角落,却仍没有鹿活草的踪迹。正站在桌旁凝神思索,一回头,竟看到穷奇站在身后。   饶是张启山再镇定,猛然见到一个大活人骤然出现仍不免惊讶。“穷奇?你怎么进来的?”   穷奇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唇间,示意他别说话。藏宝阁内一片寂静,张启山也听到门外近在咫尺的脚步声。   穷奇上前两步拉住他手,轻轻说了一声:“走。”带着他一个转身。   张启山只觉得眼前一阵空白,再睁开眼,竟然已经重新站在一楼大堂!舞台上那出《穆柯寨》还未唱完,一阵紧似一阵的鼓点震动着耳膜。   齐铁嘴见到突然出现的两人也吓了一跳,半天说不出话。   身后“当!”一声响,夹杂在紧促的鼓点声中并不明显,张启山立刻听到了。是穷奇站立不稳撞在茶桌上,打翻了杯子。   “穷奇,怎么样?”张启山扶住她,见她唇色都有些发白。   她只微微摇了摇头,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啊?!”齐铁嘴终于从震惊中缓过来,“你们跟……动手啦?”   张启山一弯腰将穷奇打横抱起来:“先回去再说。”   .   回到房间,将人轻轻放在床上。穷奇已经陷入沉睡。   “怎么样?”齐铁嘴问,“需不需要找个大夫?”   张启山站起身:“她的病——恐怕普通大夫治不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穷奇怎么突然伤得这么重?”齐铁嘴神情担忧道。   张启山沉吟片刻,说道:“你看到我们是怎么出来的,她的伤,应该与此有关。”   “如此说来,”齐铁嘴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穷奇真的不是凡人?”   “恐怕不是,”张启山点头,“你也记得她是怎么救你,这些都非凡人所能为。但是她每次使用这种能力,似乎都会损伤身体……”就像现在。张启山看向静静躺在床上的人,可她明知后果,为何还一次次的对他出手相助?   齐铁嘴想到穷奇千钧一发时刻的相救,难得认真道:“不管穷奇是人是鬼还是妖……我都相信她本性善良。”   张启山看了他一眼,慢慢踱回客厅中央,久久没有说话。   .   穷奇并不知道,她昏睡的这一晚,张启山为筹得竞拍药材的资金,几乎让人搬空了半个张府。   “穷奇,你真的没事了?”一大早,齐铁嘴让饭店人员送来早点,铺满了一餐桌,招呼道,“你看这些东西,只管捡喜欢的吃。”   穷奇说:“我没事。”却并不动筷子。   张启山走过来,递给她一个橘子。她立刻笑着接过。   齐铁嘴说:“穷奇,你就该多笑笑。这要是你对哪个男人这么笑一笑,我敢保证,绝对——手到擒来!”   穷奇怀疑的看看齐铁嘴。齐铁嘴表情严肃,郑重点头。她就真的转向张启山,冲他绽开一抹明媚笑容。   张大佛爷怔了怔,半晌,说:“吃饭。”   ……   .   上午十点,拍卖会场,所有宾客悉数入座。穷奇跟随张启山和齐铁嘴踏上二楼的包厢。   甫一落座,张启山两人基本已将四下每个包厢的宾客尽收眼底——除了右前方,因为那个包厢内横着一扇屏风,阻隔了视线。   “搞得神神秘秘的,”齐铁嘴说道,“但里面肯定有人。”   张启山注视片刻,沉声说:“静观其变吧。”   “里面有一个人,”穷奇突然开口道,“应该是你们说的西洋人。”   “穷奇你能看见?”齐铁嘴惊讶道。   “嗯,你们要看吗?”说着抬起衣袖就要施法。   齐铁嘴一脸兴致勃勃。张启山却拦住她:“忘了你刚刚醒过来吗?”   “对,对!”齐铁嘴也想起来,“你快别乱用你那些法术还是什么的,管他里面坐的什么人,八爷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穷奇无可无不可的放下手,张启山见她对妄动那些异能对身体的损伤丝毫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只觉一阵无力。   主持人上台说明竞拍规则,拍卖会正式开始。   桌上有一本装订精美的册子,里面是这次拍卖品的照片。因为只为鹿活草而来,张启山对其他拍品并不关注。齐铁嘴只拿起图册略翻了翻,便也放下。穷奇更是没有任何兴趣。   第一轮拍卖,二楼所有包厢几乎都没有任何动静,即便是叫价的铃铛不停的叮当作响,众人仍是无聊的打起了盹。都在等着第二轮的重头戏。   趁着第一轮结束休息的间隙,齐铁嘴从椅子上站起来,舒展舒展困乏的腿脚。“佛爷……”齐八爷刚开了个腔,又倏的住口了——   桌子另一边,穷奇双目紧闭,歪头靠在张启山胳膊上,睡意沉沉。   他这是错过了什么吗?齐八爷维持着“我很震惊,我想静静”的表情看着两人。   张启山瞥了他一眼,不予理会。   “我说佛爷,”齐铁嘴又稳稳的坐回去,“我一直以为,怜香惜玉这回事只能在二爷身上看到了,没想到您这是一直,深藏不漏啊!”   张启山这次连眼神也欠奉了。   玩笑归玩笑,齐铁嘴也不是没看到穷奇面上让人无法忽略的惨白。“穷奇的伤——”事实上他们连是不是伤都搞不清,“还是不好?”   张启山侧头看了一眼靠在他手臂上的人。昨晚她并没有昏睡很久,还好这次她一醒,他就听到了动静。对于他的询问,她只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可以伤她的人。   可是就是这个自负没人能伤她的人,现在却虚弱的靠在他身上沉睡。张启山不禁摇了摇头。   第二轮竞拍开始。张启山正犹豫会吵到她,却见她已经睁开眼,直起身重新端坐一旁。   楼下主持人的第一句话就让张启山和齐铁嘴惊诧不已——第二轮拍卖还有一个特殊含义,关系到新月饭店继承人尹新月,和西北彭三鞭的联姻大事。只要彭三鞭拍得其中一件拍品,即视为联姻成立。   但穷奇并不惊讶,只直直的看着张启山。   “穷奇……穷奇,没事啊,”齐铁嘴见此连忙安慰,“你忘了?咱们佛爷并不是真的彭三鞭,不会去跟那个尹小姐联姻的。”   穷奇充耳不闻,只管盯着张启山。   张启山转开视线:“我们是为药而来,无论如何,先拿到药再说。”   “那由我来竞拍,”穷奇语出惊人,“我是彭三鞭。”她不容置疑道。   “就算没人知道彭三鞭长什么样,那大家也肯定知道他是个男的啊,你……”   齐铁嘴没说完,眨眼间再看,穷奇身上的白裙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一袭白色长袍,原本散在肩头的黑发尽数收起,压在一顶黑色毡帽下,面色冷清淡然——已然是一位冷峻翩然的佳公子。   “还是行不通,”张启山说,“入住之时,新月饭店上下都看到我才是彭三鞭。”   “那又如何?都是假的,有区别吗?还是你想娶那位尹小姐。”穷奇第一次表现出她的偏执,脸上虽然还是没有过多表情,但张启山知道,她已经动怒。   “此次竞拍关系到夫人性命,容不得半点差池。”张启山并不相让。   穷奇保证道:“不管竞拍结果如何,我都会帮你取得鹿活草。”   知道她又想使用那些凡人不及的能力,张启山更加不会纵容,但不待他开口,穷奇又说——   “不管是真是假,如果你跟那位尹小姐定下联姻,我会杀了她。”   她声音清淡如水,平静无波的眸子直直望着他。但没人怀疑她这句话的真实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剧比我的文更的还慢。。(* ̄ω ̄) ☆、第 7 章      联姻只是第一个意外,接下来还有第二个意外——此轮竞拍方式为盲拍。意味着无法看到三个拍品中,究竟哪个是他们想要的鹿活草——但不包括穷奇。她可以看到,第一个拍品即是鹿活草。   剩下的两味药材,麒麟竭,蓝蛇胆,虽然也极珍贵,却并非张启山等人所需。但张启山仍坚持拍下,不为别的,只因他若不出手,必然落到日本人手中。而如此珍品,落入日本人手上,再想取回,就不是钱能解决的了。   天灯点亮两次,张启山傲然拍下前两个竞拍品。拍卖大厅已一片哗然,如此竞拍盛况,只怕自新月饭店矗立在北平城数十年以来也从未出现。   包厢内,齐铁嘴的视线不停的在穷奇和张启山身上转来转去,两人都一派淡然的坐在椅子上。尤其穷奇,全然看不出前一刻还放话要砍人,目标还是堂堂新月饭店的千金。   第二轮第二次竞拍结束,张启山在新月饭店的担保金额也达到上限,要继续参拍,必须提高担保金额。   齐铁嘴去通知留守长沙的解九爷想办法,回来后递到张启山面前一个黑色皮包,包内所装是他所有积蓄。   穷奇知道,这个地方的流通货币并非金银,但还未仔细看过他们所使用的钱币,便伸手接了过来。打开皮包,从里面抽出一张银票。   “这个就是你们这里通用的钱币?”她将银票捏在手里打量片刻。   “是啊,你不会连这个也没见过吧?”齐铁嘴奇道。   穷奇没回答,又问:“那你们需要多少这样的纸?”   张启山和齐铁嘴对视一眼,一时没明白她要干什么。   穷奇见他们不答,将手中银票放在桌面上,右手轻轻一拂而过,数张一模一样的银票并排在桌上。   齐铁嘴之前所有的惊讶加起来也不及这次。“穷奇,原来你才是深藏不漏的真富豪啊!”   穷奇笑了一下,衣袖拂过整个桌面,霎时,数寸厚的银票高高堆在茶桌上。   “够吗?”她转身问张启山,明净的眸子带着显而易见的讨好。   “你知不知道,”张启山的声音却压着丝丝火气,“你如此随意动用你这些异能,不只是损伤身体那么简单,若被心怀叵测之人发现,只会招致危险。”   穷奇的双眸暗了暗,半晌,拉了拉他衣袖,说:“不会,你别担心。”   “呃,那什么,”齐铁嘴在一旁帮腔,“佛爷,处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穷奇也是为了帮忙嘛!”   张启山沉着脸没说话。   “穷奇,你记住了啊!”齐铁嘴佯装严厉的斥责,“下不为例,知道吗?你要听佛爷话,别总让佛爷担心!”   穷奇立刻点头,眼巴巴的看着他。又小心翼翼的拽了拽他衣袖。   张启山尬尴的咳了一声,他活这么久,从没有人敢这样拉着他撒娇。   齐铁嘴憋笑快憋出内伤,叫来新月饭店的人拿钱。   三点天灯,第三次竞拍也毫无悬念的获胜。   穷奇预感中的意外终于在最后时刻出现——真正的彭三鞭闯进拍卖大厅。   “那个假的彭三鞭,敢冒充老子的人呢?赶紧给老子站出来?”站在大厅入口处的人,嗓音如他的外貌一般彪悍。   张启山三人站在二楼包厢的露天平台上,他身形一动,穷奇立刻警觉的伸手将他拦住,微微纵身,足尖在栏杆处轻点,自二楼一跃而下,稳稳落在彭三鞭面前。翩若惊鸿。   整个大厅,一瞬间,安静的不可思议。   彭三鞭狐疑的看着穷奇:“你是谁?”   “你不是要找彭三鞭?我就是。”穷奇说。   此时,一直坐在二楼主位上的尹新月,“啪!”一声,双手拍在栏杆上,“怎么是她?!”   彭三鞭耿直道:“不是你,偷我请帖的那两个小子我认识。”   穷奇面色不变:“我说是就是,这里没有第二个彭三鞭。”   “好!我西北彭三鞭岂是你这个小白脸能冒充的!我就先收拾了你,再找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彭三鞭说着,手中长鞭就要出手。   “住手!”张启山也借力从二楼跃下,拦在穷奇身前。   “没错!”彭三鞭立刻认出他,“就是你在火车上偷了本大爷的请帖。”   “不用多说,”穷奇站在张启山身后没动,嗓音悠然若静水,“你既然这样闯进来,自然是预备打架了?既然是彭三鞭,那就比鞭吧。”   彭三鞭愣了一瞬,他原本是这么想的,却没想到让对方先说了出来,但也没多做犹豫,大声应下:“好!”   穷奇这才从张启山身后走出,知道他会拦,目光沉静的望着他,抢先道:“我会赢。会拿到鹿活草。但你不能是彭三鞭。”   看来是势无挽回了,齐铁嘴出声道:“我们三爷鞭法了得,但比武——尤其两位比的是鞭法,动静颇大,这新月饭店大厅摆得可都是珍品,万一不小心有个损伤,你赔得起吗?!”   却是穷奇开口说:“无妨,他没有机会出第二鞭。我——”她看了看四周,“我会尽量小心一些。”   这狂妄的口气,齐铁嘴都不忍直视了。何况一看就暴脾气的彭三鞭,手中长鞭握得咯吱作响。   但穷奇并非故作狂态,她昨天带张启山逃离藏宝阁对身体的消耗还未恢复,刚才又无中生有那么多银票,此战必须一击即中。好在对手是彭三鞭这种水准,胜败毫无悬念。   两人各在大厅一侧站定。张启山突然对身旁的齐铁嘴低声说:“她在火车上救你时我曾见过她出鞭,彭三鞭不是她的对手。”   齐铁嘴默默无语的看了他一眼——佛爷,您这是安慰我呢,还是安慰您自己?   彭三鞭看着对面穷奇的瘦弱身板,笑得一脸残暴:“小白脸,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不然一会儿毁了你那张俊脸,可没地儿哭!”   穷奇有些不耐:“出鞭吧。我讨厌多话的人。”   彭三鞭瞬间被点爆,“啪!”一声,长鞭撕破空气,携着暴戾袭来。   穷奇一动不动,大厅观战的众人都不禁为她捏了一把汗。直到鞭影近在眼前,她才轻轻一跃,踩着鞭梢跳至半空。一道白光自衣袖直射出,如吐着蛇信的灵蛇,悄然袭至敌人身前。   白光抽中彭三鞭,速度之快,他根本没有躲闪的机会,骤然而至的力道将他掀翻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好!”齐铁嘴第一个发出叫好声,乐得哈哈大笑。大厅内响起众人此起披伏的喝彩声。   穷奇站在原地稳了稳心神,径直走到张启山面前,脸上带着笑。“我做得好不好?”她问。   张启山看着她精致脸颊,头顶帽檐在脸上投到一道阴影,遮挡了面上苍白。“很好。”他答道。   “何止很好,‘彭三爷’您简直武功盖世,英俊非凡!”齐铁嘴调笑道。   穷奇这一鞭并不重,她跟张启山想的一样,是他们偷请帖在先,彭三鞭尚算无辜。说话间,彭三鞭已经从地上站起来。   “你们这两个毛贼!”凛冽的长鞭向着张启山和穷奇而来。   “小心!”张启山抱住穷奇,向一旁急闪。“老八!”在第二鞭袭至之前,张启山将她向齐铁嘴的方向一推,齐铁嘴连忙将人接住。   “你别去!”齐铁嘴拉住意图再次冲上战斗圈的穷奇,“放心,佛爷没事。”   彭三鞭当然不是张启山的对手,但她不喜欢尹新月此时看向他的目光。   许是穷奇身上的暴虐气息太过明显,齐铁嘴察觉到,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二楼主位上,新月饭店尹大小姐,正捧着脸入迷的盯着大厅正中张启山矫捷利落的身影。   “我的姑奶奶啊!”齐铁嘴把手伸到半空,挡住穷奇满含杀气的视线,“快别看了,你要敢在这伤了这位大小姐就给佛爷惹了天大的麻烦,明白吗?”   穷奇这才收回视线。   酣战最终以尹新月的一声娇喝结束。“住手!”   .   “你们要的药就在藏宝阁,我可以带你们去拿药。”尹新月帮忙解围后,带三人离开拍卖厅,“但是你!”她伸手指着张启山,“——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问。”张启山说。   “你,和她!”尹新月细嫩的手指在张启山和穷奇身上划过,“你们两个什么关系?!”   四周静了一瞬。“她是我的朋友。”穷奇听到他这样回答。   “好!”尹新月高兴的伸手去拉他,“走吧,我带你去拿药!”   但她的手扑了个空,穷奇先一步拉着张启山往后退了一步。   “我跟你去。”穷奇平静的说。   “呵!”尹新月双手交叠,似笑非笑,“我看你们也不太在意拿不拿得到这药啊!行,我也不勉强,你们慢慢考虑,我不奉陪了。”   “等一下。”张启山叫住她,转头对穷奇说,“你和老八在这里等我。”   穷奇不答应。   张启山双眼看住她,说:“听话。”   一击即中。她对他,如同彭三鞭对上她,从来毫无胜算。   .   顺利拿到药材,尹新月带三人绕道侧门出来。   “我送你们去火车站吧,万一你们路上碰到彭三鞭……”   “不需要。”   “不用了……”   张启山和穷奇同时开口道。   “这次能顺利拿到药材,真的感谢尹小姐出手相助,”张启山郑重道,“若尹小姐以后到长沙有需要张某效劳之处,定义不容辞。”   “好!”尹新月干脆应下,放三人离开。   但穷奇看着她望着张启山的神情,知道,远不会如此轻易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们,明天更不了了哈,周一应该能码出下一章。大家周末愉快! ☆、第 8 章      张启山、穷奇、齐铁嘴与二月红夫妇在火车上汇合。狭小的车厢内,五人刚刚坐定,门口探进来一张娇俏脸庞。   “好巧啊,你们也在这列火车上!”尹新月不请自来的走进他们所在车厢,“你们不会也那么巧去长沙吧?”眼睛眨啊眨,煞是可爱。   穷奇闭了闭眼,衣袖内的手一瞬间紧握成拳。   “这位是……”丫头问道。   没人答话,半晌齐铁嘴说:“这位就是新月饭店的大小姐。”   “你们好。”尹新月丝毫未感觉到车厢内气氛异常,“我是尹新月,也是他——”她举起手,越过穷奇的头顶,指向张启山,“——未过门的夫人!”   “这……”丫头疑惑的目光看看穷奇,又看看张启山。   穷奇刚一动,张启山立刻按住她。   齐铁嘴连忙说:“穷奇,我刚才路过餐车,看到那有橘子,很新鲜,我们去拿几个。”   穷奇抬头看向他,齐铁嘴冲她点点头。穷奇沉默的走过去,跟他一起向外走。   “我也爱吃橘子,帮我也拿几个!”身后传来尹新月欢快的声音。   车厢内的几人都不禁心弦一紧,穷奇的身形顿了顿,片刻,重又迈开脚步。   须臾,穷奇手中拿着几个橘子返回车厢,站在门口,一眼看到尹新月手腕处的两圈银色的二响环。柑橘滑出掌心,掉在地上。袖中白光一闪,直冲尹新月而去!   “啪!”一声轻响,尹新月安然无恙,张启山出手握住了光鞭。   穷奇双目深邃如潭,不敢置信的望着他:“你竟给她?!你竟给她!!”   她声音里的惊痛,一时间让车厢内众人都一动不敢动。直到丫头一声惊呼——   “穷奇,你的手!”   她右手出鞭,并无异样,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却鲜血淋淋,殷红的血液顺着手指滴在地上,已汇成一小摊血迹。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吓了一跳,张启山松开光鞭。他握鞭的左手掌心留下一道鞭痕,她左手同样位置却皮开肉绽!   “这是怎么回事?”张启山也出现一瞬间的慌乱,“你怎么会受伤?”   穷奇仿佛没有听见,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身形一闪已至尹新月身前,血腥的左手勒住她的脖颈,声音森然:“摘下来!”她说。   “这是……”尹新月呼吸困难,“这是……张启山,给我的……你凭什么……”   “摘下来!!”穷奇的手越收越紧,掌心鲜血顺着尹新月的脖子淋漓而下,将她胸前衣物浸湿浸透。   “穷奇!”张启山看到她眸光爆红,黑发飞舞,身上白裙漫起一层层的红色。“穷奇,住手!”他伸手阻拦,却被她身上猛涨的力量猛地弹开。   “二爷……”在场之人只有丫头对穷奇的身份、从何而来一无所知,看到她突然发狂,惊恐的抓住二月红的手臂。   二月红和齐铁嘴虽然深知穷奇绝非凡人,但看到眼前景象也震惊的半天不知如何反应。   “尹小姐!”齐铁嘴急得大喊,“你先把镯子摘下来啊!”真是要命,一个两个都这么固执!   窒息而亡之前,尹新月终于将镯子从手腕脱下来。   但穷奇却仍不放手,真的要杀了她。张启山运起全力,猛然将她手臂抢下来,不管力量如何冲撞,将人死死扣在自己怀里。   穷奇终于慢慢平静下来。她抬起头,看到他近在咫尺的双眼,里面有担忧,有疑惑,有猜测……甚至,有防备……却没有她熟悉的感情和心疼。   她咳了一声,细细的血线顺着唇角流下来。   “是我的错,”她说,“我忘了,你都忘了……”   .   深夜,彭三鞭带着日本特务从火车顶钻入车厢时,穷奇还在昏睡。她躺在座椅上,枕着张启山的腿睡得很沉,几乎感觉不到心跳和呼吸。左手的伤已经包扎过,点点殷红渗透纱布。张启山看着她手上斑驳红色有些出神,是因为他的血把她唤醒,所以他们之间才有这诸多联系?他受伤,她也会受伤,而且比他重数倍不止。   他不禁伸出手理了理她额上的碎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车顶一阵响动,张启山和二月红立刻警觉。   “肯定出事了。”张启山环顾车厢,突然说:“尹新月呢?”   “她刚起身出去,你出去看看,这里交给我。”二月红说。   张启山叫醒齐铁嘴,将穷奇交给他,起身走出车厢。   尹新月被彭三鞭劫持,张启山终于痛下杀手,救下尹新月返回车厢。   刚一打开车厢门,齐铁嘴看到他就问:“你是不是受伤了?”   他刚才确实被彭三鞭击中肩头,但并不严重,就没放在心上。“你怎么知……”   话问到一半,他猛然明白,目光灼灼的盯着齐铁嘴。齐铁嘴点点头。   张启山接过穷奇,见她右肩衣衫已是一片血红,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小心不碰到她伤处,让她趴在他肩上。张启山久久没有说话。   众人一时间都有些沉重,不知该说些什么。丫头担忧的拉住二月红衣袖,二月红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穷奇姑娘体质特殊,不会有事的。佛爷你也不要太过担心。”   张启山点头:“还有几个时辰就到长沙了,大家先休息,一切等回去后再说。”   “她……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总是莫名其妙受伤?”一旁的尹新月开口问道。   “尹小姐,”张启山看向她,脸上毫无情绪,“你既然能自己登上火车,我想也定能自己返回北平。我朋友受伤昏迷,恕我现在无暇他顾,希望你能谅解。”   “我不谅解!”尹新月气道,“是你自己说如果我到长沙有什么需要,你一定义不容辞。刚说出的话就要反悔,太不是男人了吧。”   “那请问尹小姐现在有什么需要?”   “我需要——”尹新月转了转狡黠的眼珠,“我需要一个住的地方。我要住在你家!”   “不行。”   “不行!”   齐铁嘴和张启山同时开口。张启山看了他一眼,让他继续说。   “绝对不行!”齐铁嘴斩钉截铁,“尹大小姐,你刚也看见了,你要真住到佛爷家,你和穷奇还不得不死不休啊!而且……”齐铁嘴小声道,“反正穷奇不会是死的那个。”   “笑话!”尹新月哼笑一声,“我是新月饭店大小姐,长这么大还没怕过谁。她要是敢动我,我让我爹卸了她!”   “尹小姐,”丫头适时开口,“如果你一定要留在长沙,不如先住到我们府上。”   尹新月又要开口,丫头笑道:“红府离佛爷府上并不远,很方便。”   尹新月看张启山。他坐在窗边,手臂揽着另一个人,看都没看她。黯然应下。   .   这一次穷奇睡了两天,醒来时已回到张府。静寂夜晚,屋内窗帘紧闭,没有一丝光亮。她的眼睛却穿透黑暗,直直看向睡在沙发上的人。   她下床,走到他身边。这无边际的黑暗,像极了笼罩她百年的沉痛绝望。但她现在并不害怕,因为她身边有另一个人。   她俯下身,细指触上他脸颊。“你忘了也没关系,能不能试着重新爱上我。不要爱上别人。我们只有这一次了……最后一次……你不能爱上别人。”   她侧身,轻轻躺在他身边,阖上眼。你不知道,我为了再次靠近,已独行了百年,千年。这一次,我不允许任何人拦在我们之间。谁都不行。   她重新安然入睡,没有看到,她身旁的人慢慢张开双眼。   黑夜如墨蒙住双眼,到底掩盖着多少看不见的隐秘?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们,看了你们的留评我都不敢痛下毒手了。。。话说,你们不觉得,这章其实虐的有点甜吗?——抱也抱了,搂也搂了。。。。(⊙ω⊙) ☆、第 9 章      “佛爷,”张副官推开书房的门走进来,停在张启山书桌前说道,“陈皮被陆建勋关在城郊的一所监狱里。那里常年关的都是死刑犯,而且位置偏僻,所以现在才找到。”   张启山点头,问明细节,令张副官带上人手,准备去监狱救人。   张副官领命离去,张启山处理完手头文件,从书桌前站起身,向一侧看去。穷奇正坐在那里,神情淡然的翻着一本书。   “是不是很无聊?”张启山走到她面前,说道。   穷奇仰头看他:“这样很好。”日光穿过窗玻璃跌进她眼中,你不知道这样的相伴对我来说有多好。   张启山转开视线。“有没有什么方法,解开我们之间……这种束缚?”他是指她不能离开他身边太远这件事,“我要去的很多地方,你并不适合。”比如他马上要去的监狱。   穷奇抿了抿唇。“我不想解开。”她轻声说。   张启山看着她。   她这样说已经很直白了,何况她对尹新月的强烈敌意,可以说明一切问题。   “走吧。”张启山最终说,“张副官应该已经准备妥当。”   穷奇跟在他身后。他突然停步,转身盯住她。   穷奇不解:“怎么了?”   “……鞋。”他冲着她光裸的脚点了点。   穷奇哦了一声,返回刚才的座位,穿好鞋,又走回他身前。   “走吧。”她笑笑,很自然的牵起他的手。   张启山愣了一下,没有甩开。   .   张启山口中,不适合穷奇踏足的监狱,在她看来自然没什么,她到过更恐怖血腥的地狱,更别说只是监狱中一间小小刑房。   穷奇不认识陈皮,也不知道他为何被绑在这里被打的伤痕累累。张启山要带走他,看起来并没有人可以阻拦。就在陈皮被放下型架,他们要将人带走时,门口传来一声:   “启山兄。不知道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这小小监狱真是蓬荜生辉啊。”   穷奇微微侧目,看到是一个穿跟张启山差不多衣服的男人。但张启山没动,她便也收回视线。   只要是走进这间刑房的人,没有谁可以忽略穷奇的存在,满屋的深色军装和暗沉刑具,她一袭白色本就瞩目。何况她满身清冷气质和太过出色的五官,见到的人都会移不开视线。   陆建勋也是如此。只是一眼,呼吸一滞。张启山却立刻察觉了,他眉头微蹙,不动声色的侧身挡在她身前。   “听说前一段启山兄闭门谢客,在家静养。”陆建勋在屋内踱了两步,说道,“如今佳人在侧,想来身体已然好转了。”视线却又转向穷奇,“不知小姐如何称呼?”   “建勋兄。”张启山语带警告,“多谢建勋兄关心,人食五谷杂粮,难免有些不适。我建议你平常也要多休息,不要太专注于公事。”   张启山与陆建勋一向政见不合,但从他手上带走陈皮却绝非难事,之所以敷衍应付,不过是如非必要并不想与此人直接撕破脸,多生事端。此刻见他的视线不停的在穷奇身上瞟来瞟去,让张启山莫名心头火起。   “这个人,我今天带走,至于他是不是真的通敌叛国,跟日本人有没有关系,我调查后会告诉你。”说完,拉起穷奇的手,向门口走去。身后自有人带上昏迷不醒的陈皮。   回府的车上,穷奇坐在张启山身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怎么?有事?”终于忍不下去的张启山问道。   “你在生气。”不是询问,穷奇肯定的说。   “没有。”张启山直接否定,转头笔直看着前方。   穷奇没再坚持,小声打了个哈欠,侧身靠到他肩膀上,闭目休息。   坐在前面副驾位上的张副官,透过车内的倒车镜偷偷瞄了一眼,正对上张启山的视线,立刻正襟危坐。   汽车安静的行驶,张启山低头看靠在自己身上的人,她唇角挂着浅淡笑意,不禁也笑了笑。然后,猛然发现什么地方不对。   “穷奇。”张启山叫她。   “嗯?”她应了一声,却没有动。   “你的衣服……”她的衣服由原来的纯白,不知何时竟透出淡淡的红,接近深粉。而据他之前的几次经验来看,她的衣服若显出红色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知道他问什么,穷奇解释道:“这件衣服跟我的身体相连,原本是红色,身体虚弱时颜色会变淡。现在这样,说明我的身体在慢慢恢复,你不要担心。”   虽然匪夷所思,张启山还是点了点头。却见她突然直起身,目光灼灼的望着他。   “怎么了?”   穷奇认真说:“你穿这个衣服很好看。”   张启山是长沙分区布防军官,平时多以军装示人,他本就挺拔俊朗,一身戎装更显飒爽轩昂。但被人当面直白的夸赞“好看”,绝对是第一次。   他转开脸没说话,耳边传来一声追问:“那我好不好看?”   见他不答,穷奇的声音有几分低沉:“原来有人说过,我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不过已经过去很多年,也许在你们这里不同,我算不得好看。”   “没有,”张启山据实答道,“也许我认识的人不算多,但你确实是我见过最美的姑娘。”   穷奇笑了。“那你生气是不是因为刚才那个人一直偷看我?”   “……”张启山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又拐回去了,但这种问题他是坚决不会答的。   .   刚刚踏进客厅,管家便来报,说是有客来访。   张启山打量客厅,却空无一人,桌上一杯热茶,腾起袅袅香气。“人呢?”   “刚刚还在这里……”管家也一脸疑惑,“那位小姐不让人伺候,还自称——”张管家看了穷奇一眼,俯身道,“——夫人。”   “她在二楼书房。”穷奇说道。   张启山点点头,向楼梯口走去。   确切的说,尹新月是在二楼书房的密室内。且触动密室机关,落入陷阱——被一张大网吊在房内。   “喂!你们两个!”尹新月看到出现门口的两人,气急败坏的叫道,“不许幸灾乐祸,赶快放我下来!”   “尹小姐,现在是你,闯进我家里,还随意走动,才会误入机关。”张启山说道。   尹新月开始挣扎:“说什么风凉话,你们不过就是想看我出丑!你不放我下来,我自己也能下来!”   “别乱动,”张启山警告道,“这里机关重重,关关相连,你最好不要随便乱动。”   尹新月哪里会听,在网内挣扎的更加厉害。终于,网绳挣断,触发第二道机关,尹新月被从网内摔下来,落入数箭齐发的箭影中。   穷奇没动,但停在她身边的那个人立刻动了。飞身而起,跃进重重箭影之中。   她伸手摸了摸胸口。穷奇,这就是你坏心肠的报应。原本可以出鞭,轻易将人救下,但她希望那些暗箭能有一支射中她。她希望她死。所以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她救下。   箭影横飞,其中一支刺破他的手臂。   张启山心中一凉,穷奇!   尹新月倒伏在他身上,脸颊泛起醉人的粉红。“你……”   只说了一个字,就被身下的人推开。张启山大步走到穷奇面前,抓起她的右手,果然,右侧衣袖已被鲜血染红。   他小心的掀开衣袖,眉峰皱起——伤口深可见骨。她却仿佛不知道自己已经皮开肉绽,静静站在那。   “你感觉不到疼吗?!”她的无动于衷几乎让他愤怒。   她有些茫然的看着他,说:“你不用担心,我已经习惯了。”   张启山望着她,仿佛想穿透她,看到别的什么。他不懂,她有时不谙世事,天真稚纯如孩童。有时却又像已遍尝人世沧桑,千疮百孔,支离破碎。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她?   .   张启山沉着脸为穷奇清理伤口——她不用医生,从第一次外伤开始就如此。如果他坚持,她宁愿伤口就这样敞着,不去理。像是某种兽的本能——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防御心也更重。但他可以。事实上,除他以外,她从未接近过任何人。   “穷奇,”处理完伤口,张启山开口道,“你看到了,我经常受伤。而且长沙城现在形势凶险,我职责所在难免身涉险境。如果你有方法可以切断我们之间这种关联……”   “我因你的血苏醒,这是相应的代价,我付得起。”穷奇眼帘低垂道。   “那如果我死了……”   “放心,”穷奇冲他淡淡一笑,“如果你死,我最多只会陷入下一次沉睡。”   张启山只得点头。   却听她又说:“但我绝不会让你死。”   太阳还挂在天上,晃晃的日光争抢着挤进窗口,在轻软的地毯上投下大片刺眼的光亮。在这静静的晒满了阳光的房间,他说:“我们的角色仿佛从一开始就颠倒了,我把你从古墓带出来,可不是为了让你保护我。我张启山也从来不需要女人保护。”   “那是为了什么?”她问道,“你把我从古墓带出来是为什么?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什么,为什么还救我?”   为什么?很多纠葛往往就是因为要搞清最初的源头而起。但真正的事实也许很无情。   “没有为什么,”他说,“我不会见死不救。换成另一个人,我也同样会救。”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女主被虐,文艺点说,一段感情中,肯定是放不下的那个人要更苦。对佛爷来说,穷奇只是一个突然闯入他生活中的陌生人,他可能会慢慢喜欢上她,但对他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家、国、抗日、长沙百姓,每一件都排在个人感情之上。当然,同人嘛,别说把佛爷掰成情圣,就是把他掰弯都行,但那就不是我想嫖的佛爷啦。。。 穷奇不同,除了张启山,她眼里没有第二个人。又因为过往经历,面对感情难免极端,这样的个性……我想说,只剩被虐了好吗?。。 ☆、第 10 章      齐八爷每次来张府都是空手而来,这次却提了一兜子橘子,不用说,自然是给穷奇的。   “这可是我一大清早出门亲自挑选的,绝对新鲜,穷奇快来!”   穷奇果然开心,拿出一枚先递给他。“一起吃。”   齐铁嘴接过来,也一眼看到了穷奇的变化。“你这……这是换风格了吗?”齐铁嘴打量半天,点头道,“嗯,红色也很适合你。我们穷奇人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张启山看了一眼穷奇,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接近深红色。如齐铁嘴所说,红色很适合她,周身都是逼人的艳丽。又看了一眼齐铁嘴——一大清早,如此旁若无人的献殷勤,还是在他家里。这是当他不存在吗?(¬_¬)   比齐八爷更早到张府的是解九爷。带着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哎,他们怎么了?”和穷奇并排坐在沙发上吃橘子的齐铁嘴,拿手臂捅了捅她问道。   穷奇声无波澜的答道:“从新月饭店带回来的鹿活草并不能治那位夫人的病。”   “什么?!”齐铁嘴一下跳了起来,神情激动,“那不白忙活一场吗?可昨天去看,夫人明明气色挺好啊?!”   丫头写给佛爷的信就在桌几上,齐铁嘴拿起来读完仍是不解。“这样以来,二爷不会原谅佛爷的。”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解九爷说,“只有如此才能保住二爷。”他的目光转向穷奇,仿佛这句话是说给她听。   穷奇剥橘子的手停了下来,她愣了一会儿,扬脸问道:“若是她死了,他也不会独活吗?”   “正是。”解九爷答道,“众所周知,二爷对夫人用情极深,为了她的病散尽家财。若夫人离世,二爷恐怕不会独活。”   齐铁嘴看到,穷奇连橘子都不吃了,把剥了一半的橘子放在了桌面上。以为她是为二月红夫妇难过。   “穷奇,你别伤心,大家都尽力了。”齐铁嘴说道,“佛爷为了鹿活草,半个家底都扔进去了。但生老病死这种事……”他也说不下去了。   穷奇摇摇头,望向张启山:“你让他们来这里吧。我可以救她。”   随着这句话出口,雷声滚滚炸响在头顶,大雨倾盆而下。   齐铁嘴惊得目瞪口呆。   “不行!”张启山却直接拒绝。   “佛爷……”   张启山一伸手,打断解九爷未出口的话。“无需多说,穷奇绝对不行。我们另想办法。”   解九爷不理解张启山不让穷奇插手的原因,齐铁嘴却明白。她每次动用那种能力的后果,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任由她胡来。   “她今晚就死了。”穷奇静静道。没有时间想其他办法,况且也并没有其他办法。   “今晚?”齐铁嘴惊讶道。   穷奇点头:“今晚戌时。”   大家都不说话了。   穷奇看着张启山说:“我想救她。我希望他们两个人长久的在一起。”   齐铁嘴难得笑得正经:“就像你和佛爷一样。”   穷奇没说话,浅浅笑着看张启山。正好相反,是她希望,她和他能像以后的二月红和丫头一样。   她走过去,拉了拉他的手:“你答应吧。我既然开口救她,自然有十足的把握,你相信我。”   管家来报,二月红已经带着夫人来张府求药了。   .   府门最终打开,二月红扶着丫头在暴雨中走进来。   穷奇等人也从屋内走出。雨点凛冽如刀,削在庭院那尊偌大佛身,溅开一朵朵雪白的雨花。   “佛爷,”二月红郑重道,“二月红前来求药,还望佛爷赐药。”   黑云压城而来。穷奇走下台阶,茫茫雨雾中,她是天地间唯一一抹颜色。血红的衣袖拂过,他们站立的庭院一角像是独辟出来一方天地,没有一滴雨落到身上。   穷奇走到二月红面前说:“那个药并不能治她的病,你求来也没用。但是没关系,我可以救她。”   二月红一时间经历地狱天堂,不知作何反应。   齐铁嘴抬头看着天空的雨幕,接连而落的雨线落至他们头顶又骤然消失。他低声喃喃:“穷奇……每次我以为不能更震惊时,你都能带来新的惊喜。”   张启山看了他一眼,也仰望虚空。这样的力量……“张副官!”他吩咐道,“将府邸四周戒严,不准任何人靠近。”   张副官领命而去,迈出几步,风雨骤然冲刷在身上,如同从一个世界,跌入另一个世界。   “把她给我吧。”穷奇说完,二月红手中的丫头竟然徐徐飘至半空。穷奇也直直的上升至她身边。   “别怕,”穷奇盘腿坐下,对丫头说,“像我一样坐下来,很快就好。你们两个谁都不用死。”   丫头身体虚弱至极,但神志尚清醒,依言坐下。“谢谢你,穷奇。”她脸上带着苍白的笑,“我不害怕,只要能跟二爷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好。天下有情人本就应长相厮守,上天不成全你们,我来。”她用平淡的语气,说着这样逆天而行的话。   一层透明的红色光圈将两人围在中间,整个天地的雨幕自两人身侧穿过。张启山看到她静静坐在光圈一侧,嘴微张,吐出一粒小小的,如同燃烧的火球一般的红色珠子 。   一道长长的闪电划过天幕,仿佛将天空整个从中间撕裂,紧随其后的是一记闷雷,滚滚而来,压在头顶,直让人觉得像是整片苍穹要沉坠下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记雷,竟狠狠打在了半空中穷奇和丫头所在的光圈!   而这,只是第一道——   在所有人来不及反应时,第二道,第三道响雷接连而至,尽皆击在那层薄薄的透明光圈上。   两相碰撞,迸发出刺目的红光和白光,笼罩着整个庭院。张启山等人这才明白,为什么穷奇说在屋内不行,且还携人上升至半空。显然她早料到会有如此情形。   半晌,雷声消失。伫立在院中的张启山四人急忙望向半空,光圈变暗,但穷奇两人安然无恙。   “佛爷!穷奇她!……”齐铁嘴突然仰头喊道。   张启山看得分明,她身上血色红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淡下去,最后终于变为雪白。   笼罩两人的光圈终于消失,昏睡中的丫头重新稳稳的落至二月红面前。   下一瞬,穷奇却直直的向地面坠去。他们所在的这一方隔绝天地,也同一时间失去庇护,大雨兜头浇下。硕大雨点砸在她身上——她放佛一朵被风雨吹下枝头的白花。   张启山心里一紧,大步奔过去,将人捞入怀里。她被雨水打湿的面颊,与身上衣衫白成一个颜色。   穷奇深吸一口气,看向二月红身边的丫头,低声说:“她没事,两个时辰后就能醒来。”   “你别说话,”张启山将她抱起来,冲二月红点了点头,“先回屋。”步履急促的向门口走去。   穷奇笑了,抬头看到他紧抿的唇,伸手摸了摸他的唇角和侧脸。他脚步顿了一下,听见她说,“你别担心,只要你活着,我就不死。”   .   “怎么样?穷奇没事吧?”见张启山走出来,齐铁嘴急忙上前问道。二月红和解九爷也纷纷起身。   因为张启山不能离穷奇太远,几人就在二楼卧室旁的小客厅内。   “没事,只是有些虚弱,现在已经睡下了。”张启山答道。   “这次可不一样,佛爷。”张启山的回答丝毫没能让齐铁嘴安心,“你都看到了,穷奇刚才所为,根本就是逆天改命,所以才会招致雷击。”   这其中最震惊的当属解九爷,他也只是猜测,穷奇有救人之力,所以言语之间才会有所引导。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方法。   “这个穷奇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拥有这样的能力?穷奇……穷奇……”解九爷咀嚼着这个名字,“穷奇可是上古凶兽……”   “九爷,”齐铁嘴率先打断解九爷的话,“别的不敢保证,但穷奇绝对不是什么凶兽。上次北平之行她救过我,现在又救了二爷的夫人,怎么会是凶兽?简直是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下凡。”   “不管怎么说,这样的能力太过惊人。长沙现在时局如此混乱,如果这股能力被其他人,甚至是日本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解九爷仍是冷静分析道。   “不会吧?”察觉到自己语气中的怀疑,齐铁嘴赶紧肯定道,“绝对不会!我相信穷奇。她不可能去帮日本人!”   “好了,够了。”张启山打断两人的争论,“穷奇这里有我看着,不会出乱子。”   二月红也点头:“我也相信穷奇姑娘绝非恶人,不止因为她救了丫头,更因为,我相信佛爷。”   齐铁嘴赞同的连连点头。解九爷也再无话可说。   .   送走三人后,张启山推开卧房门,见她竟然醒着。背后垫着软枕,斜斜靠在床头,漆黑的眼睛望着他。   “齐铁嘴说我是观音菩萨下凡。”她脸上笑容寡淡。显然听到了刚才众人的交谈。   张启山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屋内很静,窗外的雨还未停,淅沥的雨点敲打在窗玻璃上,听得很清楚。   须臾,穷奇仰头看他,一只手抓住他挺括的衣角。“你害怕我吗?”她问。   这个问题把他逗乐了,从没有人问过他怕不怕,因为没有人觉得张大佛爷会害怕。但他还是答道:“我不害怕你,这世上也鲜少有东西让我害怕。”   穷奇点点头。他本应如此,傲然伫立于人世间,疾雷破山、飘风振海而不惊不动。   张启山又说:“不过应该有很多人害怕我。”带着难得的玩笑语气。   穷奇说:“我不害怕你,你也不害怕我。我们是不是很配?”   张启山顿了顿,然后在床边坐下,两只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眼睛直视着她的眼睛,认真道:“穷奇,你来这个世界的时间还短,很多事可能不明白。现在长沙城很危险,我身为布防官有责任保护它的安危,所以没有闲暇考虑过多的儿女私情。我的血无意间把你唤醒,而且将你和我绑在一起,让你不得不和我一起涉险,我很抱歉……”   “不是无意间,”穷奇轻声道,“只有你的血能把我唤醒。”   “什么意思?”张启山蹙眉。   “那不重要。”她摇头道,“你说的那些也都没关系,你要保护你的城池,我陪你一起保护。你现在没有时间考虑,我等你有时间。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张启山看着她。   “你不能爱上别的人。绝对不能!”   半晌,“好,我答应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天雷滚滚,我也是不能直视了,大家被劈的还爽吗? ☆、第 11 章      数日后,齐铁嘴带来日本人在矿山附近的活动愈加频繁的消息,为了赶在日本人之前弄清楚矿洞墓穴内到底隐藏着什么,张启山决定二探矿山。   “穷奇恢复的怎么样了?”齐铁嘴问道。现在几乎人人皆知,穷奇和张启山基本算是一个人,他在哪,她在哪。矿山那个凶险之地,她身体若没有恢复恐怕不行。   “我没事。”穷奇回道。   张启山闻言看她——居然学会明目张胆的撒谎了。皱眉指了指她撒谎的罪证:“衣服。还是白色。”   “哦,这个,”穷奇像是刚想起来,“你不是不喜欢红色吗?我就让它维持这样了。”   张启山疑惑,他并没有说过不喜欢红色,但这个颜色确实会让他想起她的那次失控。没想到她竟然知道。   穷奇看着他,带着些洞悉他心理的得意,又有些其他无法辨认的情绪。   “这样的话,就只等二爷了。”齐铁嘴说。   穷奇却皱起了眉,她救丫头并非为二月红能下墓相助,而是为了让两人相伴厮守。如果二月红因为下墓死了,她不是白费力气?   齐铁嘴突然凑到她面前,仔仔细细的打量半晌,然后下结论道:“穷奇,你现在连皱眉的样子都跟佛爷一模一样。”   “真的吗?”没想到穷奇听完很高兴,转眼把刚才的担忧抛到脑后,还立刻眉头微皱给齐铁嘴看,问道:“是不是这样?”   齐铁嘴:“……”姑娘,我这是吐槽,不是夸赞啊!   张启山无奈摇头,他怎么会选择跟两个智商停留在孩童阶段的人一起下墓?   但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她脸上的笑容,他感觉得到,自从得到他的保证,似乎她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笼罩住她周身的阴霾得以散开,他时常毫无防备的被突如其来的光亮照射到,惊诧于它的耀眼炫目。   .   无论如何,要顺利下墓,二月红的帮助必不可少。张启山、穷奇、齐铁嘴三人去拜访红府。   “看来夫人定是大好了,”刚到红府门口,齐铁嘴便笑道,“连管家和下人都一脸喜气。”   丫头是穷奇亲自施救,自然已经没事。二月红也欣然应下陪张启山同去矿山古墓。   “你若不想,不必答应,”穷奇仍是对丫头道,“我救你也并非为此。”   “我知道。”丫头笑着说,“但我不想因为我而困住二爷,以前因为我身体不好,二爷为了陪我,不得不守在我身边。现在我已经好了,我希望他能够放心去做自己想做和应该做的事。我会在这里好好等着他。”   每个人的爱情都有不同模样,丫头看似柔软,却有坚强果敢的内核。而穷奇固守的这份爱,被打撒的太久,碎裂在地上。她从不放弃重新捡拾,拼凑。一次又一次。有时可能捡得太急,被割伤了手。好在,她已于地狱之中熬煎千百年,再没有什么疼是不能忍受。   有时候她不能相信已经过去千年,仿佛她一回头仍能看到生长于庭院的那颗桔树。他们一起看它抽出绿叶,开满小花……却没等到它结出果实。   时间过得这样快,又那样慢。   但是没关系,她终是可以将一切拼好,重圆破镜。也可以再栽种一颗桔树,看它安然生长过四季,结出甘甜果实。   张启山对丫头保证道:“夫人放心,此次下墓虽然凶险,但我一定会全力保护二爷安全,将他毫发无伤的带回来。”   齐铁嘴闻言立刻瞪圆了眼:“你保护他,那谁保护我……”   张启山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齐铁嘴可怜巴巴转向穷奇:“穷奇,你一定要保护我。”   穷奇点点头:“好。”   张启山一伸手将穷奇拉到身边,对二月红道:“如此,二爷今日打点准备,明日我们准时出发。”   三人从红府告辞出来,张启山和穷奇坐进等在门口的汽车,齐铁嘴跟着往里钻。车门还没打开,张大佛爷轻轻一声:“开车。”   汽车轰鸣声中,摸不清状况的齐八爷孤零零的被丢在后面。   .   城外的远山笼罩在一片云烟雾海之中,恍若随时都可能会有隐世仙人从中驾云而出。而他们要去的矿山,便在其中。那里没有仙人,有的只是掩藏在暗处,随时会吞噬人命的巨兽之口。   穷奇曾从这里出去,但她当时昏迷未醒,这应该算是第一次走进这座矿山。   他们正经过一片竹林,雾气弥漫,狭窄的小径久未有人涉足,铺满枯黄潮湿的竹叶。   “身后有人。”张启山突然开口道,拦住下意识转身去看的齐铁嘴,他低声道,“继续走,不要停。”   穷奇也发现了,而且,她想她知道是谁。   张启山默认的点点头,穷奇手中光鞭骤然飞出,精准扫向身后一棵青竹。   随着一声尖叫,一抹明亮的粉色一闪而过,直直跌向左侧的陡坡。   果然是尹新月。   在张启山赶去救人之前,穷奇抢先一跃而起,向左侧追去。光鞭卷住那抹粉红,短短片刻重新越回地面。   尹新月后怕的拍着胸口,指控道:“你一定是故意的!”   穷奇不想与她纠缠,担心自己一时忍不住直接将她杀了。却不料尹新月出手拦她:“你不许走!”   “不需要我提醒你,你单独跟我在一起并不安全。”穷奇毫不掩饰眼里的杀意。   “我知道你讨厌我,反正我也不喜欢你。”尹新月双手背在身后,自信满满的围着穷奇转了一圈,“我今天来这只是为了证明一件事。”   穷奇无甚反应的看着眼前的人。   “你不想知道是什么事吗?”见她不说话,尹新月问道。“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我今天来,是要证明——你就是个骗子!”   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也没有兴趣知道。   “尹小姐,”张启山从远处走过来,身后跟着齐铁嘴。“你怎么在这里?我想我已经交代解九爷将你送回北平。”   “我为什么要回去?”尹新月嘟嘴道,“我要跟你们一起去那个什么矿山什么古墓。”   张启山只觉匪夷所思:“尹小姐,我们可不是去玩的。此行凶险异常,我没有多余的人手来保护你。”   “我又不是只会玩。”尹新月不满的喃喃,“那她为什么能去?”手指指向穷奇。   齐铁嘴笑了:“尹小姐,刚才穷奇的身手你也看到了。你如果有这样的身手,你也能去。”   “只是这样吗?”尹新月浑圆的大眼睛眨啊眨,“没有什么别的原因?比如——”她走到张启山面前,抬眼看着他,“——因为什么奇奇怪怪的原因,不能离某个人太远。”   穷奇终于给了尹新月一个眼神。这确实是最重要的原因,否则恐怕张启山不会让她同去。   “你既然知道还问。”齐铁嘴说。   尹新月“哦”了一声,故作不解的神情,“那我就不明白了,她刚才救了我以后,不是离你们挺远的吗?怎么没事?”   穷奇心里一跳,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这次她抢先一步去救人,因为不想尹新月离他太近,她直接将她扔在相隔一段距离的小径上,让她自行离开。反而忘了,她自己是“不能”离他太远的……   其实这样的情况并不是没有出现过,但张启山没有特别去留意,或者是下意识的忽略了。   听明白尹新月的意思,齐铁嘴第一时间看向穷奇。但张启山盯着地面,没有看她,仿佛地上的枯叶更能吸引他的目光。   “那是因为,短时间内没事。是吧穷奇?在新月饭店时穷奇就说过了,半个时辰内没事儿。”齐铁嘴连忙冲穷奇挤眉毛挤眼睛的使脸色。但齐铁嘴并不知道,当时穷奇说的半个时辰并不是指她,而是指张启山潜入藏宝阁,超过半个时辰就有暴露的危险。   “是吗?那我们要不要现在就试试?我敢打赌,不管多远,不管多久,她都没事!”   “不是……你!这是能随便试的事吗?”   “怎么不能?她肯定是装的。什么不能离太远,否则会吐血而亡……哪里有这种离谱的理由,根本是在演戏!”   齐铁嘴和尹新月你来我往的争辩,可事件的两位主人公却都一声不响。清晨的薄风,吹落两三片竹叶,轻飘如羽落至地面。   “为什么撒谎?”张启山的声音不大,但轻易就压过了齐铁嘴和尹新月,两人立刻都不再做声了。   “我没有。”穷奇站在竹林潮湿的雾气之中,一动不动的望着他。   她因他的血苏醒之初,确实需要依赖他的血气存活,不能离他身边太远。但随着身体慢慢恢复,这种依赖也随之消失。她只是没有特意说明,不过是希望离他近一些。她不信他不知道。   张启山转身错开视线:“这次矿山之行你不用去了。”   “佛爷……”   齐铁嘴刚一开口便被打断。   “不用多说。走吧。”说完便大步离开。脚步踩在厚厚的枯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穷奇,佛爷不是真的生气,他就是为了不让你一起涉险。你听话,先回张府,我们一定会平安返回的。”齐铁嘴安慰道。   穷奇不说话,齐铁嘴叹了口气,向小径尽头走去。   .   “行了,别看了,早走没影了。”张启山和齐铁嘴离开良久,穷奇仍是一动不动,尹新月忍不住说道。   “我说你是不笨!刚才你只要假装吐个血,或者晕倒一下,我敢保证那个大佛爷肯定什么气都忘了。”   穷奇转过身面对她:“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尹新月瑟缩了一下,然后脸上重新挂起笑容:“我已经想明白了。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一见我就想杀了我?那是因为你怕我,你怕张启山会爱上我!所以,你杀了我又怎么样?你杀我,只能说明你输给了我!”尹新月目光炯炯的盯着穷奇。   穷奇的目光没有任何温度的回望着她。尹新月渐渐不安起来,往四周看了看——深山,竹林。一个人影都没有,还真是杀人抛尸的好地方。   正兀自忐忑,却见穷奇突然转身,往来时的路走去。   “我说对了是不是?!”身后传来尹新月的声音。   手中白光一闪,尹新月一声痛叫,左手臂留下一道清晰鞭痕。   “你这是恼羞成怒!”尹新月大叫。但她不知道,穷奇这鞭比打彭三鞭那鞭还要轻,否则她怎么可能好端端站在这里。   不会的。穷奇走在无人的小径,他答应过我,绝不会……   竹林风穿行而过,雾气像是更浓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唉,我没想黑尹新月啊!我觉得这完全取决她的大小姐脾气——看中的东西就要得到,不会考虑太多是不是伤害了别人……好吧,说这么多更有欲盖弥彰的嫌疑。大家,自己感受下? ☆、第 12 章      穷奇回到张府时,丫头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见她安然无恙,终于放下心。   “你总算回来了,”丫头说道,“佛爷让人来红府传信,说矿山之行你不去了,张府只有你一人在,让我多家照看。你看,佛爷很关心你。”   穷奇脚步没有停留,往屋内走去:“我不需人照看,你回去吧。”   丫头知道她性子冷清,除了张启山外,从不费心敷衍任何人,所以并不介意,也跟着走进客厅。   “不然这样吧,你想吃什么?中午我来做饭好不好?我的厨艺还可以。”   “不用麻烦了。我不饿。”   丫头转身问一旁的下人:“你们夫人喜欢吃什么?”   站在一旁的丫鬟愣了一下。夫人?她看了一眼穷奇,后者毫无反应。他们平日并没有人这样称呼过,但也知道丫头是指穷奇。   “夫……夫人平日喜欢吃橘子。”丫鬟说完,再一想,他们好像从没见穷奇吃过橘子以外的任何东西,不禁讶然。   橘子?丫头看了眼桌上的果盘,里面除了橘子果然再没有其他水果。   红府的管家突然急匆匆走进来。“夫人,尹小姐不见了!”   丫头一听也焦急不已。穷奇说:“她没事,我方才在矿山竹林见过她。”   管家听罢,仍是急道:“尹小姐一早出门,我怕有什么意外,让府中下人跟着。可刚才那名下人回来,说是他们进城不久,出现一伙人,将尹小姐绑走了!”   被人绑走?穷奇也有些意外。但这与她无关,若她被旁人杀死,也没什么不好。   丫头却慌得站起来:“怎么会被人绑走?!尹小姐可是北平新月饭店的千金,又是跟着我们来到长沙,若是出了什么事,定会给佛爷和二爷招来麻烦。穷奇,怎么办?”她不知所措的握住穷奇的手。   穷奇动了动,看着她脸上急切的神情,终是没有把手抽回。“你别急,我会把她找回来,不会有事。”   丫头被穷奇的镇定安抚住,见她已经起身向外走,这才想起来,穷奇几乎对长沙一无所知,急忙喊道:“穷奇,你哪都不认识,要去哪里找人啊?”   穷奇对管家说:“让那个下人带我去出事的地方。”又转头对丫头道,“你先回红府,我找到尹新月会把她带去红府。”见她两只手绞在一起,唇色都有些微微发白,皱了皱眉,“这不是什么大事,我自有方法找到她,你只需在红府等消息即可。”   丫头点了点头。   .   尹新月失踪的地点在入城不远的主路上,惊魂未定的红府下人带完路,穷奇就将人打发走了。随着痕迹一路走,最后来到一栋白色的西式洋房前,虽然没有张府占地广阔,但也称得上精致考究。   穷奇抬头,见门口的方形门牌上书:陆府,二字。   向两边敞开的铁门旁站着两个身着军装的士兵。穷奇走过去,问:“尹新月是不是在里面?”   “什么尹新月?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赶紧走!”其中一人不耐烦的驱赶道。   穷奇站着没动,手中白光闪过,两名士兵倒在地上。   踏进寂静庭院,穷奇稍稍驻足停了停,然后径直往右侧走去,来到一间宽敞客厅。尹新月正端坐沙发,手中捧着一杯热气袅袅的清茶,见穷奇突然出现非常惊讶。   “你怎么来了?!”   “看来你在这呆得挺好。”穷奇说完,转身欲走。   “哎,别!”尹新月追过去,拖住她手臂,“那什么,我也正要走,咱们一起,一起吧。”   穷奇瞥了她一眼,抽回衣袖,向门口走去。尹新月乖乖跟在后面。   走出客厅,穷奇突然在庭院中央停下了。“有人来了。”   “啊,哪?哪呢?”尹新月连忙四处张望。   话音刚落,一个细高身影挡住两人去路,身后还一字排开数个身着军装的士兵。“尹小姐刚来怎么就要走?而且还是不告而别,可是陆某哪里招呼不周?”   穷奇认识这个人,跟张启山一起去刑房救人时见过,但不记得他的名字。   “陆长官太客气了。我茶也喝了,想来陆长官公务繁忙,新月不便多做打扰。”尹新月一本正经的应付道。   陆建勋一出现就看到穷奇了,顿时双眸一亮,此时却装作刚刚看到的样子,微笑客气道:“这位小姐不知如何称呼?”   穷奇手中光鞭霎时向着他满脸的笑抽去,陆建勋没防备她突然出手,事实上他压根没料到眼前这个出尘的女子会有如此身手,侧身躲闪的极为狼狈,右脸仍是被鞭风割开了一道小小血口。   她一动手,陆建勋身后的士兵也立刻奔过来护主。跑在最前的两个人,叫都没叫出一声便被一鞭抽倒在地。因为怕给张启山添麻烦,她控制着力道,没下杀手。   “住手!”陆建勋一挥手,叫道。   剩下的几人应声停下。见对方收手,穷奇也面无表情的收回光鞭。   “真是失礼,是我驭下不严,让两位小姐受惊了。”陆建勋脸上仍是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仿佛刚才受了穷奇一鞭的人不是他,这睁眼说白话的本事。“既然两位小姐要离去,陆某自当放行。都让开!”   拦住去路的几人向两边退开。   “请——”陆建勋彬彬有礼的躬身道。   两人缓缓走出陆府,穷奇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看着那道消失在门口的白色身影,陆建勋伸出手摸了摸脸颊,收回手臂,指腹沾了点点血迹。唇角勾起一抹笑。“有意思。”   .   “他为什么抓你?”离开陆府,穷奇问道。   尹新月冷笑一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敢打我尹新月的主意。回头我一定让我爹好好教训他!”   陆建勋当然不会笨到当街将尹新月绑走,他不过是在尹新月被一群不知名流氓绑架时,那么恰好的出现,挺身而出救了她。并“客气周到”的请她去家中休息压惊。   穷奇不再说话,带她向红府走去。   尹新月默不作声的跟了一段,几次眼风偷偷扫过来,穷奇像是完全没看到。尹大小姐终于绷不住了。   “喂!我问你!”尹新月清了清喉咙,故意提高了嗓音,大声道,“你为什么来救我?”   ……   “我告诉你啊,别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放弃张启山吗?门都没有!”   ……   “本小姐从来不欠人人情,你说你想要什么?——除了张启山以外。”   ……   “你说话啊!只要你说,没有我尹新月……”   “到了。”穷奇停下脚步。   尹新月抬头,看到了红府的大门。一直等在门口的管家立刻迎过来。   “穷奇小姐,尹小姐,你们可算回来了。夫人让我等在这,你们一回来就去通报。”   穷奇点头:“把她带回去吧。告诉你家夫人,不用担心,如果下次再丢了——”   尹新月撇了撇嘴,以为她要说,下次再丢就让她自生自灭这样的话,却不想穷奇说道:“下次再丢了,就去张府找我。”   “是,老奴替夫人谢过穷奇小姐。”管家感激道。   穷奇转身离开红府。尹新月急忙叫她:“喂,你不进去了吗?”   没有得到回应的尹大小姐哼了一声:“冷冰冰,跟一座冰山一样,真跟那个大佛爷是一对儿。”刚说完,自己跳脚了,“呸!呸!呸!说什么呢你尹新月,脑子傻了吧!”   但当她定睛看着那抹越走越远的白色,突然毫无由来的静下来——人流从她身边穿行而过,可她看起来仿佛走在一条孤绝荒芜的路途上。尹新月无法分辨,是这个世界隔绝了她,还是她隔绝着这个世界。   她只是忍不住皱起眉头,嘟哝道:“奇怪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尹新月从此以后可能就变成了穷奇的迷妹。。。 以及明天没有更新。。 大家周末愉快! ☆、第 13 章      弦月如刀,高悬于苍穹夜空。穷奇静静站在庭院内,在地上投下一道暗淡的剪影。庭院中央的双层圆形喷泉,在素月清辉下,淙淙流动,清澈透明如冰冷缎带。她衣袖挥过,喷泉水柱晃动扭曲,片刻却又恢复如常。   夜色中,穷奇面色冷凝。已经五天了,她居然看不到他在那座矿墓中的情形。   她伸手抚上后颈,那里似乎有什么轻轻拂过,一阵轻痒发麻,手触过,却又没有任何东西。   “夫人,”一个丫鬟走过来,“刚才管家来问,您今晚……还是不摆饭吗?”   “不用,你们自己去吃,不用管我。”穷奇轻声道。   “夫人……”丫鬟欲言又止。   穷奇没想到她还有话说,转身看过去。丫鬟似乎更紧张了,吞吐道:“夫人,自从佛爷离开,您几乎没吃过东西,今天二爷府上的夫人送来的橘子很新鲜,您吃几个吧?”   客厅的灯光穿过窗口照射出来,明亮的连庭院石板的纹路都清晰可见。穷奇微微有些出神,恍惚看到他站在窗前,脸上是不多见的柔软笑容。   张启山……   他似乎也看到了她,脸上笑意加深,却不说话,只是冲着她笑。   “夫人,怎么了?”见她对着客厅窗口发呆,丫鬟不解道。   穷奇回神,眨眼再看,装饰着精致花纹的窗口,除了孤冷灯光,再无其他。   “没什么,走吧。”她的声音几乎与月色一般冷然,迈步向屋内走去。她身上并没有出现任何伤,想来他应该没事吧。   刚刚踏上台阶,突然感到右臂一阵锐痛,她心里一惊,鲜血已经瞬间浸透衣袖。   他受伤了!   “夫人!”丫鬟惊叫出声,就见前一刻还走在前面的人突然转身,白色身影如云影闪动,消失在原地。   .   张启山在密室孔洞内触动机关,被嵌在内壁上激射而出的玻璃碎片割伤手臂,而且伤的不轻。   齐铁嘴见他满手鲜血的出现,也吓了一跳,连忙扶他坐定,担忧道:“怎么样?”   张启山闭目摇头:“没事。”   “穷奇必定也……”齐铁嘴没说完,但两人心中都明白他咽回去的后半段话是什么。   “佛爷,”见张启山低头不语,齐铁嘴一咬牙坐到他身边,“穷奇知道你受伤,恐怕一定会来这……”   张启山睁开眼,这也是他最担心的。但他们现在被困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见他如此,齐铁嘴又有些后悔——没事提这个干嘛,连忙安慰:“不过佛爷你也别太担心,穷奇身手那么好,又异于常人,肯定能化险为夷。”最后倒把自己给说服了,精神振奋的一拍手,说道,“对啊!穷奇那么厉害,说不定还能救咱们出去呢!”   张启山面无表情的转头看他,齐铁嘴立刻偃旗息鼓:“但是!当然还是不来最好。佛爷,二爷的族人曾被困在这个密室机关二十七天,最后成功逃出。他们能出去,我相信二爷也一定有办法出去。”   但此时的二月红也正被困于另一处同样的密室中。   “佛爷,你听到了吗?”齐铁嘴忽然起身,凝神静听,“好像是穷奇的声音。”   像是为了回应齐铁嘴的猜测,密室内的六十四个洞口,又传来一声穷奇的呼喊。她喊的是:“张启山。”   她果真来了。   “我刚才好像听到穷奇姑娘的声音,是不是她?”随着一声询问,二月红的身影出现在张启山和齐铁嘴所在密室的一个洞口前。   “二爷!”齐铁嘴惊喜道。   张启山也不禁面色一松,立刻问道:“你找到走出这里的方法了吗?”   不管齐铁嘴把穷奇说的多传神,但她对墓底下的世界毫不了解,这里机关重重,她一个人硬闯实在吉凶难测。他们必须尽快找到她。   二月红点头:“我找到离开的方法了。”   张启山站起身,却踉跄欲倒。齐铁嘴连忙扶住他:“佛爷,你怎么了?”   张启山伸手按住后颈,痛麻的感觉似乎更严重了,嘴里却说:“没事,我们先离开这里。”   二月红走过来,紧盯住张启山的双眼,叫了一声:“老八。”   齐铁嘴就站在张启山身边,闻言默契的扒开他衣领,一看之下顿时大吃一惊 :“是那个头发病毒!”   “你必须马上拔/出来,时间一长它只会侵入体内更深。”二月红说。   “不行。”张启山断然拒绝。至少现在不行。头发侵入体内,要拔出必须割开皮肉,从肉中拔出时更是痛苦万分。而这些都会放大数倍,复制到穷奇身上。她现在一个人闯进墓穴,这些伤只会让她的处境愈加危险。   齐铁嘴和二月红也知道他为什么犹豫,“但你有没有想过,你不尽快拔出,这些病毒对你的影响,可能也会同样影响穷奇。”二月红说道,“况且你拖得越久,最后她只会越痛苦。”   .   此时的穷奇,也已经走到这片迷宫密室。密室的东南西北四角各有一座一人高的青铜猛兽,兽托巨鼎,鼎内火光熊熊燃烧,照亮这一矩形房间。四面高耸的墙壁上是六十四个敞开的洞口,犹如六十四个怪物的巨口,大张着,时刻准备吞噬任何靠近的生命。   这六十四个洞口,暗合伏羲六十四卦的卦象,每个孔洞之后又有四千六百多条路线。一条一条去找不可能,但现在糟糕的是,她居然感知不到他的位置。   “哗啦啦!……”突如其来一阵铁链绞动声,回荡在空洞的密室内,如同黑白无常手中的锁链,正拖着生命终结的凡人命魂,缓慢的行走在幽冥之路上。   穷奇环顾自周,看到张启山双目紧闭,低垂着头,被粗重的铁链绞着,自墓顶一点点垂下来。   “穷奇兽,十世孽缘已过,你还是执着不放吗?”虚空中訇然响起一道声音,回声阵阵,如洪钟敲击,佛音环绕。   穷奇瞳孔骤缩,紧盯悬在半空的张启山。“孽缘?!何为孽缘?何为善缘?我只知,芸芸众生,红尘十丈,我遇到他,他便是我的缘。与天道何干?与善恶何干?!”   “穷奇兽,你本上古凶兽,此情劫本是让你渡劫,化去满身戾气。你却沉溺其中,宁入十丈红尘,不踏菩提净土,千年犹不悔悟。”那个声音继续道,“现已是最后一世,你若幡然醒悟,天道慈悲,尚可渡你。若执着妄念,便随种种恶业,长堕地狱道。”   四角的火光似乎燃得更旺了,无声无息,仿佛与这个世界隔着透明的结界。穷奇不再多言,向张启山的方向飞身而起,面色冷凝如霜,白衣尽染为血红。   长堕地狱道?她就是地狱道!   六十四个洞口突然箭影齐发!穷奇冷笑,一道红色光圈将她和张启山笼罩在内。雷击她尚且不怕,何况这小小箭雨。霎时,一支支羽箭撞上光圈,纷纷失去力道掉在地上。   此时,后颈突然一阵剧痛,像是一只触手伸进皮肉,然后拽住筋骨用力拔起。穷奇一滞,护住两人的红色光圈闪了一闪。就是这一瞬间,一支冷箭急射而来!   穷奇不及多想,翻身挡在张启山面前,仿佛携着千钧之力的箭矢自她胸口洞穿而过,去势不减,同样将张启山一箭洞穿。穷奇心中一阵剧痛惊骇:“张启山!”   铁链被她徒手削断,两人自半空落下,穷奇将他护在怀里,慌乱的伸手捂住他胸前箭伤,温热的鲜血从她指缝间汩汩流出。她感觉到那黏腻腥热,却犹自难以置信:“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张启山,张启山……”   他一动不动,穷奇抱着他也一动不动。十世!她走了十世!!为什么改变不了这结局?!   她身上红光骤然腾起,像是那巨兽鼎中的火烧到了她身上。“天道!天道!!”   天道容不下他们,那她就毁了这天道!   .   “好了。”二月红将侵入张启山皮肤的头发取出,伤口简单包扎后说道。   张启山站起来:“那我们尽快离开这里。”   “对对,”齐铁嘴附和道,“穷奇来找我们,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二月红走到密室中央,正要将铁弹子打入洞口来探路,整个密室突然一阵剧烈摇颤。   “怎么回事?”齐铁嘴连忙抓住张启山,“佛爷,咱们不会这么倒霉遇到地震了吧?”   “安静。”张启山伸出一只手,示意齐铁嘴别说话。   密室内安静下来,一声悲怆到极致的怒吼从另一侧传来,响彻耳膜。   是穷奇!   “佛爷,好……好像是穷奇的声音。”齐铁嘴说道。   随着这声哀吼,密室摇晃的更加厉害,头顶开始有灰尘石屑接连掉落。   “一定出事了!”张启山转身对二月红道,“二爷,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出口!”   二月红应下,手臂蓄满力道,指缝间的铁弹子准确的打进每一个洞口。而后闭目静听。   片刻,二月红倏的张开眼:“找到了!”   .   三人穿过洞口,出现在另一间密室。张启山一眼看到,穷奇倒在密室正中,身上红光暴涨,如同濒死前要释放完身上所有能量。就是这股力量不停冲撞,几乎毁掉整个古墓。   张启山从洞口处一跃而下,向穷奇冲去,但室内狂躁乱撞的力量立刻将他弹开了。   “佛爷!”齐铁嘴和二月红也赶过来,拦住企图再靠近的张启山。   “这样不行,你根本无法靠近。”二月红说道。   “这到底怎么回事?穷奇是受伤了吗?”齐铁嘴疑惑又担心。   头顶开始有巨大的石块砸下来,张启山将二月红和齐铁嘴一把推开,冲进乱撞的红光。红光如锋利薄刃,一寸寸凌迟而过,划开衣袖,在他身上割开一道道血口。   “穷奇!”   不知道是他的喊声,还是身上爆开的一个个伤口惊动了倒伏在地上的人。她动了一下。   “穷奇。”张启山把她扶起来,拂开盖住她脸颊的乱发,轻拍她脸,“穷奇,醒醒。是我。”   “张启山……”她喃喃出声,睁开眼,脸上浮起一抹笑,“张启山,你别怕,我会陪着你。”   张启山皱眉,地面摇晃,碎石不停砸落——她还是没醒。“穷奇,你快清醒过来,古墓就要塌了!”   她像是终于听到他的声音,呆愣了一瞬,迟疑的伸手抚上他脸颊,触到指尖温热,眼中慢慢聚起明亮水光。“张启山,你没有死……我怎么忘了,我没事,我还活着,你不会死的。你没有死……”   他没有死?   所以她刚才这样,是因为以为他死了?   红光平息,张启山拉下她布满斑驳血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轻轻将她揽进怀里,声音带着叹息:“没事了,都是幻象。我没死。”   她曾说过,如果他死了,她会陷入下一场沉睡。可是现在,她以为他死了,却是如此。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的生命中,会遭遇这样激烈的感情…… 作者有话要说:   更的好忐忑,举着刀的,先把刀放下……大家都冷静,我保证,下章放点糖。。。 ☆、第 14 章      张启山抱起穷奇,将她放在一座青铜猛兽旁坐好,她身上仍是红衣,但他不用看也知道,她此时必定遍体鳞伤。泛着凉意的手抚了抚她额发,正要站起身,却立刻被她拉住衣袖。   “你去哪?”声音几乎发颤,聚满水汽的眼眶中是显而易见的惊慌。   张启山重新蹲下身,拉住她双手说:“我不走,只是让二爷尽快找出这间密室的出口。”   二月红用同样的方法探得密室的安全出口。   这是最后一间密室,按照地图,走出这里,他们就破解了这道机关,但同时也离古墓中心地带越来越远。张启山让其他人先行离开,预备独自继续深入墓室,取得此行要拿的东西。   “你们先走,”他扶起穷奇,将她交给齐铁嘴,“老八,照顾好穷奇。”   齐铁嘴看了眼穷奇死死抓着张启山衣服下摆不松的双手,为难道:“佛爷,出了这密室也不一定安全。穷奇现在这样……我你还不知道吗?除了算命,什么都不会,自身都难保。你真能放心啊?”   二月红说:“现在最好的选择是我去,我的祖先曾去过墓穴,下墓前我也仔细研究过先人留下的相关资料,所以由我去最合适。”   “不行。”   “不行!”   张启山和穷奇几乎同时开口拒绝,他们想的也是一样,丫头还在红府等他回去。张启山继续将话说完:“你是因我而来,更何况我答应过夫人,定会将你毫发无伤的带回,我不会让你去犯险。”   “佛爷,穷奇姑娘现在已经伤得很重,”二月红劝道,“你要想清楚,如果你继续进入墓室,再受到任何损伤,都会让她雪上加霜。”   张启山无法反驳。穷奇微微挣开齐铁嘴的搀扶,向前两步。“给我一个时辰,”她说,“我们一起进去。”   .   这一方几乎密闭的空间重又恢复清寂,四角的火光兀自燃烧。穷奇闭目坐在一个青铜巨兽的底座上。须臾,鼎内的火焰升腾起一粒粒的红色光点,这些光点闪烁着漂浮过来,纷纷没进穷奇的身体消失不见。周围的空气仿佛悄然凝结停滞了,只剩了半空中漂浮游动的红色光点,源源不断的沉进她的同色衣裙内。   等到穷奇终于睁开双眼,张启山立刻看过来。“怎么样?”   穷奇点点头,站起身。   齐铁嘴却突然扯过背包,神奇的从里面拿出几个橘子。“穷奇,你先吃两个橘子,多休息一会儿我们再进去,反正不着急。”   张启山侧目。齐铁嘴嘿然笑道:“之前不是说好穷奇跟咱们一起来吗,我就顺手装了几个。”   穷奇看着他手中橙黄浑圆的柑橘,笑了笑说:“回家再吃。”   齐铁嘴被她说得心里一阵暖,忙不迭点头:“对,我们回家再好好吃!”   二月红走过来,对张启山说道:“那我们尽快出发吧。”   张启山点头,率先向洞口走去。   穷奇静静看着他们向洞口靠近,自己却没动。   很快,传来走在最前的张启山疑惑的声音:“怎么进不去?”他表情凝重,还带着血迹的右手拍打洞口,而明明空无一物的裸/露洞口,此时却像竖起一道透明的门,将他们隔绝在门外。   “不可能吧?”齐铁嘴说着走上前去,试探的伸出手,却也是同样的结果。“这怎么回事?难道是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触发了另一道机关吗?”   张启山突然回头,看向一直停在原地的穷奇,隐隐猜到什么。“穷奇……”   她这才走了过来,站在洞口前,微微俯身,轻巧的踏进了洞穴内,畅通无阻。   “穷奇!”张启山伸手拉她,只触到一道看不见的门,将他们里外隔开。   穷奇定睛看着他,说:“你们等在这,我一个人去就好。”   “不行!”张启山断然拒绝,但想到他此刻被拦在外面,她若执意如此,他怕是毫无办法。缓和了语气说道,“穷奇,你从未下过墓,这里机关颇多,你一个人无法应付。你听话,先把洞口打开,我们大家一起去。”   齐铁嘴也说:“穷奇,你听佛爷话,先出来,出来咱们再商量商量行不行?”   二月红说:“穷奇姑娘,你这样太冲动了。这座矿道古墓不比别处,稍有不慎就有生命危险。况且你独自走进去,万一迷失在洞穴内怎么办?”   穷奇说:“不会,你刚才用铁弹子探路,我也听到了,我知道走哪条路。”   “那也不行,”张启山说,“就算你能走出洞穴,前面墓室内的情形仍是一无所知,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冒险。”   穷奇一笑,对张启山道:“我一个人去是最安全的,你呆着这里,别让自己受伤我就不会有事。”   见她说完转身欲走,张启山一拳砸在洞口透明结界上:“穷奇,你出来!我们不进墓室了,里面的东西我不拿了。你出来,出来我们回去。”   穷奇停下来,明亮双眸看着他,眼中光彩闪动。张启山见她停住,连忙又哄:“你出来,我们大家都不进去了。”隔着洞口向她伸出手,“来,出来。”   穷奇点头,而后又摇头。“你这样说我很高兴。但你想要的东西我想帮你拿到,这并不难。你应该给我多一点信任,你以前总是很相信我。”   最终穷奇仍是孤身一人消失在洞穴中,张启山想起来,她执拗起来,真的让人毫无办法。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看到的这些,与她真正的执拗相比,当真算不得什么。   .   两个时辰过去了,洞穴内仍是毫无动静。张启山坐在穷奇刚才坐过的青铜巨兽下,一动不动。齐铁嘴在洞口前烦躁的走来走去。   “佛爷,这都两个多时辰了,穷奇还没出来,不会出什么事吧?”   现在洞口被封,他们就算再着急,除了等,也没有第二个选择。张启山不理会齐铁嘴,齐铁嘴却突然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   “佛爷,你受伤穷奇就会知道,那你呢?如果她受伤,你是不是也能知道。现在你没事,是不是说明穷奇也没事。”   张启山怔了一下,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也并不确定。仔细回忆,穷奇从未受过伤,她身上所有的伤都是因他而起……   他一直以为,他们之间的这种联系是因为他的血将她唤醒。可是现在,张启山突然有了截然不同的想法——也许并不是。也许这种联系根本是她设下的,为的就是在他受伤时,能第一时间知道,第一时间赶来。就像这次。   张启山被自己这种突如其来的设想惊到了,可心里却又无比明白,这种看起来不可思议的设想恐怕才是事实。   又过了一个时辰,齐铁嘴已经拿着卦盘和一堆黄灿灿的符纸,坐在洞口神神叨叨的鼓捣那道透明结界,希望能打破这道门。   二月红不无担心的走过去:“你这样,会不会对穷奇姑娘造成什么影响?”毕竟这道障碍是她设置的。   齐铁嘴一听,愣了一瞬,立刻出手如电,迅速把贴在洞口的符纸全撕了下来。嘴里还念念有词:“菩萨保佑,各路大罗神仙保佑,弟子一时失误,莫怪莫怪!千万保佑穷奇安然无恙,平安返回!”   张启山无力的看着齐铁嘴,搭在膝盖上的两只手却紧握成拳,一刻都放松不下来。   几不可辨的一声轻响。张启山倏地站了起来,大步走到洞口,再次试探的伸出手,这次却仿佛触到一湖静水,自触点开始,荡起一圈圈的波纹,最后消失不见。透明结界也随之消失。   张启山正要踏进洞内,穷奇的身影出现了。看到他,脸上便露出盈盈笑意。   张启山将手撑在她头顶,小心将人拉出来,上上下下的打量。“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尽管她摇头,说没有受伤,但张启山望着她身上重新恢复的白衣,直觉知道,她这次恐怕不是因为他喜欢这个颜色才换回来。   “穷奇姑娘,可在墓室中拿到什么东西?”二月红问道。   她看起来有几分迟疑,但仍是举起右手,手中是一块古旧斑驳的青铜碎片,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   “这……”齐铁嘴无比愤慨,“我们费半天劲,找的就是这么个破东西?!”   穷奇表情复杂的看着手中的青铜碎片,然后递给张启山,又回头望了一眼通向墓室的洞口。   “有什么不妥吗?”张启山问道。   “没有,”穷奇说,“我们走吧。”   几人离开密室,与等在外面的张副官等人汇合。因为张启山几人迟迟不回,跟随而来的亲兵都进入不同洞口去寻找了,现在大半都迷失在洞内。洞内分叉路线有千万条,再入内寻找,只会致使更多的人迷失在里面。   穷奇看了看张启山,知道他不会丢下这些人不管。侧耳听了听,光鞭出袖,在传来声响的几个洞口前,光鞭突然分为数股,快速向洞内延伸而去。   片刻,被什么轻扯住一般,伸展出去的鞭身抻得笔直,穷奇收鞭在手,猛然用力,伴随着几声惊叫,四五条黑影被拽出洞口。   张启山扶住她,看到她额头浮了一层薄汗。他伸出手指拨开她汗湿的额发,手指下滑,又忍不住抚了抚她脸颊,轻声问:“还能走吗?”   穷奇点头,说没事,见他脸色实在沉重自责,便笑了一笑,说:“不然你背我好不好?”   张启山答:“好。”真的俯身蹲在她面前。   她看到他被血染红的后领:“你的伤……”   他背对着她说:“没事。”招了招手,让她上来。   穷奇爬到他背上,双手牢牢圈住他的脖子,长长的衣袖垂下来,一直垂到他胸口,是一种依恋般的美好姿态。他站起来,她安心的闭目伏在他肩头。   “走,我们马上离开。”张启山对等着的众人说道。抬头,才发现大家都静静注视着他们两人。   事实上,从张启山在穷奇身前蹲下身开始,四周便没有一个人再说话了,众人甚至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缓,仿佛怕惊扰到什么一样。别说他们没见过这样的张大佛爷,整个长沙城都没人见过这样的张大佛爷。就连张启山自己也没见过。   .   一行人终于走出矿墓,墓穴出口处,穷奇伸手拉了拉张启山的衣领。   “怎么了?”他侧头问道。   穷奇指指地面,示意自己要下去。张启山把她放下来,见她冲着出口凝眉思索。张启山立刻警觉的拉住她手:“你又要干什么?”语气颇有些无奈。   穷奇说:“你们先出去,我必须把出口封上,防止再有人闯进去。”也防止里面的东西出来。   刚说完,穷奇感到自己又双脚离地了。张启山把她抱起来,对张副官道:“副官,把炸药都搬过去。”   出口处恰好有一条矿道,张启山把她轻轻放在一辆矿车内。布满尘土的狭小矿车,实在与她的纤尘不染极不相称,但穷奇不知道这些,安静的坐在里面,有一种滑稽的可爱。   张启山笑了,叮嘱道:“等在这里,哪都不许去。”   众人将炸药搬至洞口,布好引线,清理出矿道,便纷纷跳上矿车,顺矿道滑出矿洞。张启山挤进穷奇那辆矿车,巨大的爆炸声响在身后。张启山将穷奇护在怀里,她透过他胳膊的缝隙往外看,坍塌的碎石不停在眼前坠落,仿佛整个天地正在一瞬间訇然倒塌。   但有什么关系,这个天地间她在意的只这一个人,而此一刻,他们在一起。她甚至希望,这天地真的就此倾覆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   半糖微甜。(*^-^*) 剧集更新太慢,而且剧情缓慢,目测今晚会更新的两集也没什么进展,捉急! ☆、第 15 章      从矿山回来,长沙城的局势并不比矿墓和缓多少,甚至更显危急。   虽然有穷奇援手,扭转了丫头病逝的剧情,避免了陈皮因此走上极端,将一腔仇恨转嫁至张启山身上。但这触动和改变的只是陈皮一个人的命运,源头的阴谋家并未剪断,由此引发的种种阴谋也不会断。   圆月孤明,清辉万里。张府高耸华丽的黑色铁门紧闭,门口两侧的鲜嫩绿植,静静舒展在皓白月光下。张启山走出卧房,右转穿过一条狭长的走廊,向尽头的书房走去。廊顶垂挂的吊灯发出昏黄的亮光,将他的身影拉长在脚下纯白的大理石地面上。但他突然迟疑的停下了脚步,转过身——身后数米的距离,静静站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红衣,却背对着他。黑缎般的长发直垂到腰际。   “穷奇?”张启山不确定的叫了一声。   听到声音,那个人似乎要转过身,却在侧转身子时,倏忽不见了……   张启山用力闭了闭双眼,只觉得头脑一阵沉重,迈进书房,坐进一侧的红木扶手椅上,额头渗出一层薄汗。   .   第二日一早,霍家三娘来到张府时,穷奇还没有下楼。   此时,张启山带人入矿山古墓的事已经在长沙城传开,而城外矿山是霍家地盘。张启山带人私入矿山,不合九门规矩,霍三娘此行是为示威,并借此讨要他手中有关矿山的资料。   穷奇走下楼梯时,看到张启山把手中茶杯猛地摔在地上,“啪!”一声碎响,茶水四溅。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返身利落的抽出张副官腰间的手/枪,枪口对准霍三娘,一声怒吼:“闭嘴!否则杀无赦!”   穷奇从没见过他如此失控、狠戾的样子。   直到霍三娘离开客厅,走出张府大门,张启山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也终于确定,从矿山回来后,自己的身体确实出了问题。   她走到他面前,看到他闭目坐回沙发上,身体微微前倾,刚才握枪的右手放在一侧,不受控制的不停抖动。   张副官看到穷奇,将枪收起,冲她略点头,退了下去。   客厅只剩了他们两人。“张启山。”穷奇轻声叫他的名字。   听到她的声音,他立刻睁开双眼,双手交握,藏起微微颤抖的右手。“吵到了你了吗?”他神情自若的说道,“要不要先吃东西?”转头看果盘空着,不悦的皱眉,正要开口叫人,穷奇拉住了他手。   他立刻感到一股暖流顺着指尖向上,缓缓游动。他猛然收回双手,还顺势站起身。   “我只是想探一下你身上的伤,你看起来很不好。”穷奇说。   “我没事,”张启山定了定神,重新转过身,说道,“只是离开长沙多日,公务积压繁多,没有休息好,过两天就没事了。”   见她仍是眉头微蹙,牢牢看着他,像是要从他脸上盯出什么。张启山不禁一笑,走近两步,也紧盯着她。“老八说的没错,”他的瞳仁里映出她的身影,“你皱眉的样子确实跟我很像。”   穷奇脸上表情终于放松下来,下意识伸手触了触额头,又看了看他,眼中漾出笑来。   张启山也探手摸了摸她额头。真是好哄。   .   齐铁嘴应该算是除张启山外,穷奇来这里后接触最多的人,但他那个位于长沙老茶营的奇门八算的“算命摊”,穷奇却还从未去过。而张启山这次来见齐铁嘴,也没有带她。自然是因为,他要询问齐铁嘴关于从矿山回来后,身体的异状。   听张启山说完,齐铁嘴拿出一面铜镜,说是百余年前齐家祖上所留,据称可避邪驱阴,照出阴魂厉鬼的原形。   张启山拿过铜镜,将信将疑,将镜子举至眼前。昏黄的镜面映出他略显疲惫的面容,并没什么异常,只一刻,却见镜中亮光一闪,已换了另一幅情景——   镜中又是那道他看到过的身影,身披红色嫁衣,背身而立。可这次,她回过头了。张启山看到,镜中人转过身,定定望着她。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忽而歪着头,冲他微微一笑。额前精美的发饰,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说不出的灵动美丽。   竟真的是穷奇。   画面一转,那抹红裳染红了整副镜面,显出一间新房,大红的龙凤喜烛在桌案上跳动,新娘头盖红盖头,静静坐在床头。然后,他看到了自己——一个身穿红色喜服的自己。他看着那个自己轻轻揭开了新娘的盖头,而他心里已经隐约知道,新娘是谁。   可她又是陌生的。盖头滑落,她抬起头,不知是满屋的红色映衬着,还是本就如此,她脸上泛着好看的红晕。   她仰头看了他很久,然后语调轻快却又带着疑惑不解的说道:“那个张家小姐宁愿上吊寻死都不愿嫁你,我以为必是一个相貌极丑陋恐怖之人。可是你明明长得很好看啊!”   他了然:“如此说来,你不是那张家小姐。”   她说:“你猜!”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而镜子这一头的张启山,从未见过这样的穷奇。   她灵动的眸子映着烛火,亮得惊人,眼中仿佛盛放着一层层的数不清的色彩。看着他时,眼尾顽皮的微微上挑,带着不自知的风韵——天真又不谙世事的风情。   .   齐铁嘴见张启山对着铜镜一动不动,眼睛都不眨一下,魂不附体了一般,叫也不理,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也仿佛看不见。最后,试探的在他肩头拍了一下。   “当!”一声,铜镜脱手,掉在桌上。眼前的画面顿时消失不见。   齐铁嘴夸张的拍着胸口,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你吓死我了,叫也没反应。看见什么了?”   张启山尚有些缓不过神,不确定道:“我,看到穷奇。我们,我们好像成亲了……”   齐铁嘴霎时瞪大了双眼:“佛爷,你是在逗我吗?那你这没什么病啊,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看了看堂外明晃晃的日头,改口道,“不对,现在可还是白天呢,佛爷!”   张启山不理他的取笑,认真问道:“你还记得,在矿山穷奇要独自去墓室时对我说的话吗?她说,我以前很相信她,意思应该是我以前就认识她,可我完全没有这段记忆。还有我刚才在铜镜中所见,明显应该是发生在过去,但……”张启山住了口,思绪纷杂。   齐铁嘴收起取闹,叹息般说道:“佛爷,你终于肯提起这个问题了,我以为你一直要装作视而不见呢!”   确实,穷奇并非今时今日才泄露出疑点,齐铁嘴说的是他们从北平返回长沙的火车上。尹新月引得穷奇发狂,平息后她曾说的那句话。   “穷奇说,是她忘了,你忘了。所以你确实是忘了什么,而且是关于她的。”齐铁嘴说道。   “我可以肯定,我的记忆没有任何问题。”张启山的语气斩钉截铁,但心中所想却是另一回事。她让他答应,不要爱上别人。还有,她无意间在他耳边泄露的只字片语,她说,我们只有这一次了……最后一次……   “佛爷,你有没有想过……”齐铁嘴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齐铁嘴试着用一种轻快的语调说道:“佛爷,你知道,穷奇她不是凡人。你没看过话本,白娘娘和许仙的故事总听过吧?人妖相恋大多缠绵悱恻,也许你前世是另一个‘许仙’,救过穷奇,她今生是来报恩的呢?或者你们前世就是一对情侣,今生又得以相遇。这样就都说的通了,你忘了的,乃是前世。”   显然,张启山并没有被他的轻快所感染,理智回笼,他面色冷静道:“即便是真的,前世已过,往事尽销,当与今生再无牵连,转世新生便已经是另一个人了,怎能一概而论?”   “啧啧,这话真是无情!”齐铁嘴感叹道,“若是有哪个女子几生几世的追着我,我保证立刻娶回家,管他什么是一个人不是一个人呢?”   张启山没有说话。头顶古朴雅致的吊灯投下暗淡的光影,他们右侧的香案上,燃点着两支细长红烛,让他想起方才在铜镜中看到的龙凤喜烛。   齐铁嘴也不打扰他。情之一字,他虽也未亲历,但也明白,总要当事者自己勘破参透。无需旁人过多置喙。   半晌,张启山深吸一口气,表情恢复如常。“你不是说这个铜镜可以照出阴魂厉鬼吗?为什么出现的会是穷奇?”   如此一说,齐铁嘴也是疑惑,只能猜测道:“这个我也不确定,这面铜镜乃是我祖上所留,传到我这里已过了几代,也许还另有其他作用吧。”   张启山凝眉思索片刻,突然提到这一切事端的起因——那列莫名停靠到长沙站的死亡列车。“那趟军列上的死者,皆是脸朝下,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一样。我现在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被什么压着一样。”   四周的空气似乎都随着这个诡秘森然的话题,变得冷凝起来。齐铁嘴也神色一凛,保证尽快想出破解之法。   张启山点头,叮嘱道:“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不要让穷奇知道。”   齐铁嘴应下,突然问道:“佛爷,你刚才说的这些症状,穷奇有没有受影响?如果她也受到影响,就算我们不告诉她,她怕是也会知道。介时……”介时,她恐怕又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救你。   “应该没有,”张启山回想片刻,说道,“我来这里之前,她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但想到,他也是在她面前佯装无事,又不确定起来。    ☆、第 16 章      一方小巧的庭院,墙角耸立着几簇青竹,有两个人,就隐在竹影之中。   这一幅情景可以入画。   “你偷走了我的新娘,难道不应该还给我一个?”是一道男音,声音低沉严肃,细辨,却又夹杂着几分轻松打趣。   一道清丽的女声立刻申辩道:“我没有偷走你的新娘,是她自己说并不喜欢你,而是喜欢另一个男子,你们两个在一起不会幸福的。这样说,我不是救了你们两个人吗?你应该感谢我才对,怎么反而怪我?”   他想了想,似乎也颇赞同:“这么说也对,可是……”   “嗯!”听到被认同,她满脸高兴,迫不及待的打断他,很是豪爽的摆手道:“不过你也不用特别感谢我,你们人间不是有句话叫,‘施恩不望报’吗?我走啦!”   什么叫你们人间?他笑她话里的稚气,却也不忘急忙抓住她转身欲走的手:“你不是说我很好看?走了你可就看不到了。”他诱哄道。   她果然皱起眉头,脸上现出几分为难,最后一拍手,机智道:“我帮你画幅画像吧!”   他满脸无奈,简直哭笑不得,继续厚颜的夸自己:“画像如何能跟真人比,你留下就可以天天见到我。”   她却并没有被说服:“可是我还有很多想去的地方、想瞧的热闹,而且我说不定以后会遇到比你更好看的人啊!”   这话着实气人,她大概也察觉到这样对自己的新朋友不妥,连忙补救道:“我的意思是说,我如果想见你了,随时可以回来看你嘛!”并毫不吝啬的附送一个大大的谄媚的笑脸。   他看着她说:“那如果我想见你呢?”   她伸出纤细的食指戳着自己的下巴认真思索,动作稚气而可爱。须臾,眼睛一亮,从右手腕上褪下一副银色手镯递给他。   他拿在手里才发现,是三圈奇异相连的手镯,每一圈都雕着精致的镂空花纹。他挑挑眉,略带疑惑的看着她。   “这叫三响环,”她解释道,“碰一下,会连响三声。”她说着伸出手指轻轻弹了一下手镯,他果然听到三声叮叮当当的轻响。   “你如果想见我呢,就敲这个三响环,我无论在哪都能听到,会立刻赶过来!”   她站在竹影下,笑意盈盈的交代完,便转身向门口走去。他没再拦,轻轻晃响了手中的三响环。她走出张府,三响环还在响。她走了几条街,还在响。走出城门,耳边仍是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她气得跺脚,一眨眼重新出现在他面前。“我不是说了吗?想见我的时候才可以用!不是给你当玩具的!”脸颊上因为生气,飞起两朵红晕,像他们成亲那晚他看到的一样。   “我知道,”一片云影日色下,他说,“我现在就想见你。想以后的每一天都能见到你。”   ……   .   张启山轻轻摩挲着左手手腕处的那两圈银色手环——这二响环竟然原本是她的吗?所以之前在火车上,她看到他把二响环交给尹新月才会那般失控。   他将镯子摘下来,拿到眼前仔细查看,果然见其中一圈有一处窄小的凹槽,隐藏在镂空花纹之间,不仔细寻找很难发现——应该就是缺失的另一环所留。   “你如果想见我就敲这个三响环,我无论在哪都能听到,会立刻赶过来!”   张启山耳边又响起她清脆的嗓音,还有斑驳竹影下,她飞扬的唇角,白色衣裙,永远灵动明亮的双眸。他几乎无法将脑海中的这抹身影,和他认识的那个穷奇当做同一个人。她发生了什么,才会从那样的跳脱明媚,变成现在清冷沉默的性子?   他突然就有些不想深思。二响环重新套在腕上,一阵叮当作响——他很想见她,想好好看看,他认识的到底是怎样一个姑娘。   张副官突然推开书房门走进来。“佛爷,”副官面上带着凝重,“陆建勋抓了二爷。”   ……   .   红府。   丫头紧抓着穷奇的手不放,如同抓着某种依靠,泪盈于眶:“二爷被人抓走了……”   他们正是为此才来红府,穷奇不了解二月红在长沙的分量,张启山却再清楚不过,长沙城敢动九门二爷,又动得了的人屈指可数,即便是陆建勋带人来闯,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将人带走。   丫头的泪终是落下来,自责道:“都怪我太没用,如果不是我和桃花外出时被陆建勋抓到,以此要挟二爷,二爷也不会束手就擒。”   张启山了然,安慰道:“夫人无需自责。陆建勋既然打定主意插手矿山之事,没有夫人,他也会另想别的方法。此事全因我而起,二爷下墓也是为了帮我,我不会坐视不理。”   尹新月原本已经预备动身回北平,却不想出此意外,她来长沙以后一直借住在红府,此时自然不会一走了之。   “这个陆建勋真不是好人,之前借口绑架我,现在又动了二爷。我现在就通知我爹,我就不信我新月饭店还对付不了他一个小小的情报官!”尹新月说道。   张启山听完不禁意外:“你说陆建勋绑架你?什么时候?”陆建勋一向识时务,尹新月是新月饭店的大小姐,他不认为陆建勋笨到去给自己找无谓的麻烦。   “就你和二爷去矿山的时候,”尹新月回道,“你不知道吗?是穷奇救的我。”   这更让张启山意外了,诧异的看向穷奇——她竟会对尹新月援手?   见张启山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穷奇想了想说了一句像是毫不相关的话——   “我一句话都没有跟他说。”她认真道。她并没有多想别的,只记得,他不喜欢那个陆建勋看她。去陆府救尹新月时她也只记着这一条,所以自始至终一句话未说。   张启山开始也跟其他人一样没听明白,但转瞬即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但心里的某处却一阵柔软。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稚纯,与他幻象中所见的那个身影重叠在一起。总有些什么是不会变的吧。   最终,张启山交代尹新月不要轻举妄动,新月饭店虽然势重,但远在北平,短时内难免鞭长莫及,况且这是长沙九门之事,不需将新月饭店过多牵连在内。   尹新月极不情愿的应下,忍不住咕哝:“那我岂不是还要欠着她的人情。”   穷奇看了她一眼,淡声道:“这份人情你很快就能还清了。”   尹新月要再问,穷奇却不理了,跟在张启山后面离开红府。   .   数日后,穷奇突然将二月红带回红府。尹新月这才知道她说的“很快能还清人情”是什么意思——她让她带二月红和丫头离开长沙。   “你这是劫狱了啊?!”尹新月满脸震惊,“张启山知道吗?”   “这些你不用管,”穷奇面色淡然,只是被尹新月夸张的大声吵得皱了皱眉心,“既然你一直说新月饭店如何厉害,我想带两个人离开这里总不难。”   “这当然没问题,但是我们走了你和张启山怎么办?二爷失踪,陆建勋肯定第一个怀疑到张启山头上,到时候你们怎么脱身?”尹新月担心道。   丫头也摇头:“我不能把这些麻烦都留给你和佛爷,若二爷现在醒着,也不会答应。”   穷奇对她们的反应有些奇怪,她当然不会给张启山找麻烦,不过是二月红留在长沙才会被人利用凭添事端。“不会有事,”她说道,“二月红留在这里才会成为陆建勋掣肘张启山的人质。”况且她担忧的从来不是这些事,他日益衰弱的身体才是她真正忧虑的。   尹新月终于应下。“我会沿途留下记号,长沙如果有变,你和张启山就来找我们。”   目的达成,穷奇不做停留的转身欲走,却又被尹新月拉住。穷奇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却不见她说话。   半晌,尹新月扭开头不看她,低声而快速的说了一句:“你和那个张大佛爷要好好的。”   穷奇点头,我们会好好的。一定会。   .   回到张府,穷奇径直走进二楼张启山的卧房。他身体虚弱的更加严重,陷入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明亮日光和俗世纷扰,被隔绝在屋外,床头的壁灯洒下朦胧光线,笼罩着他在昏睡中依旧紧皱的眉峰。四周那么静,穷奇走过去,俯身在他面前,伸手抚平他紧蹙的眉头:别担心,所有的麻烦我都已经解决,只剩了治好你这一件事。   一片静寂中,她听到他口中混乱呢喃:“穷奇……穷奇……”   她笑起来:你也在想着我吗?可是你看到什么,会露出这样紧张不安的神情。她探出食指,抵在他眉心……   一阵直侵入皮肤的灼烧扑面而来,视线渐渐清晰,眼前竟是一片沸腾跳跃的无边火海——但穷奇却知道,它不仅仅是火,里面翻腾不息的更是世间所有贪、嗔、痴、恨、爱、恶、欲。这里是真正的地狱。   她已经很久没想起这里,久到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可是怎么可能忘?熟悉的灼烧感仿佛穿透虚幻的空间,霸道的渗进每一个毛孔。   这是她第一次与那个被困地狱的自己面面相对,她清楚的看到那个全身裹挟在火焰中的人,原来她曾这样绝望的痛叫过,粗粝的哀嚎在这方隔绝的空间久久回荡……她流不出一滴泪,翻滚的热浪熬干了她身体所有的水分。跳动的火舌将她全身每一寸血肉骨骼焚烧成灰,地狱之火的怨戾之气又重新将她锻造而生。   齐铁嘴不明白,为什么他能照出阴魂厉鬼的铜镜,却会照出她。她却知道,不过是因为她从地狱重生的那一刻起,便只算得一只厉鬼了。   这是她在此间的第一个百年。疼痛、绝望、期待交织在一起,也是她挨过最长的百年。她在猎猎火焰中一遍遍咀嚼他的名字,足以抵痛。   可是当她走出这里,终于找到他,他却正跟另一个女子面对面站在喜堂上……   她准备好了也许他会忘记她,她设想了千百种方法如何让他重新爱上自己,她几乎依靠这些想象才能熬过那百年。他怎么可能不会重新爱上她?!他们曾经那么要好。无论重来多少次都一样。她当然可以忍过一切,因为等在前面的是他啊!   她从未想过他会爱上别人。   从未想过,他会脸含笑意的迎娶另一个人。   就像满腔的喜悦期待,一瞬间撞上冰冷刀刃,猝不及防的刺过来,正中心脏。   .   之后发生的事情是她永远无法触碰的记忆——她历经百年煎熬,换取的和他的第一次重逢,他死在了她手上……   期待和现实的巨大落差,轻易激起她身上埋藏的所有狠戾,她毫不犹豫的出手要取新娘性命,可他居然挺身相护!……   尹新月没有说错,她怕她,她也不敢杀她。只要想到,他曾死在她手中一次,身陷烈焰的痛楚什么都算不上。也是因此,她才下了血魂咒——他伤一分,她受十分。转世轮回也不得解。   然后是第二个百年,第三个,第四个……她终于明白,原来,身困地狱百年根本不是惩罚,真正的惩罚,是受累世分离之苦,爱而不得之痛。每一世,他都会忘了她,爱上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这群小妖精,是不是只有虐才能把你们炸出来!o(>﹏<)o…… ☆、第 17 章      穷奇从他的意识中抽离,不明白他怎么会看到这些。不过没关系,她会带他走出噩梦,她自己也会从那些噩梦中走出来。   落日余晖将半边天际染红,那细碎的金红,穿过薄脆的玻璃窗,跌进屋角。穷奇握住他的手,像是两人交握的掌心扣住了一缕落晖,红色光芒,在两人的指缝间闪烁不定。   张启山醒过来时,穷奇正微微侧了头,靠在他的肩上沉睡。四周的空气沉静如水,她柔软发丝散落在他脖颈处,触感清晰,他却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如果说之前他还对梦中所见是否真实存有疑虑,那现在,他只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   稍一闭目,脑中便是一片滔滔火海,炙火为链,将她紧锁在烈焰之间,耳边皆是凄厉至极的哀嚎。他盯着她白皙面颊,握着他的手的小手这样纤瘦细弱,不能想象,她怎么承受的住那样的疼痛折磨?   他稍稍合拢手掌,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几乎直觉的判断知晓,她经受这一切,怕是为了他。他能感觉到,心脏处不能停止的细细密密的灼烧感,让他觉得有点疼,仿佛梦境中的火正烧在心上。   他微小的动作惊动了她,睁开眼,对上他,立刻绽开一抹笑。“你醒了?”   张启山却没有回答,定定的注视她半晌,然后坐起来,倾身向前,双手捧住她的面颊,让她面对着他。“穷奇,你要看清楚,我是张启山,不是别的什么人,明白吗?”他是张启山,能给的,也只是张启山的这一世。   穷奇眨眼看着他,轻轻“嗯”了一声,说:“我知道。”   他长长的手臂一收,将面前的人按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良久,低声道:“那些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也并不想去找回,但如果你愿意,我们还有这一世。”   张启山说完,久久等不到回应,稍稍松开手臂,低头一下,穷奇靠在他身上,头枕着他劲窝,已经睡着了。他不禁失笑,重新把人拦在胸前抱了一会儿,右手抚在她背上,摸到她冰凉如缎的头发。心里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本该如此,早该如此,人事皆定,妥帖而安静。   张副官推门进来时,看到前一刻还昏睡不醒的张启山,此时已经好端端站在床边,将穷奇轻拿轻放的安置在床上,拉过一侧的毯子盖在她身上。   “佛爷,你醒了!”张副官向前两步,一贯沉稳的脸上也不禁带出两分欣喜。   张启山又细细端详了片刻穷奇陷在软枕中的睡颜,这才转身看向张副官。“什么事?”   张副官回道:“陆建勋来了。”然后详细交代了他昏睡这几天二月红离开长沙,以及长沙城内发生的其他大小事宜。   .   天色向晚,整个府邸的灯都已亮了起来。客厅的灯也都亮着。走脱了重要“案犯”的陆建勋就站在这一室亮光中,军帽摘下来拿在手里,面上并不露出多少恼怒焦灼,见张启山走进客厅,依旧是让人挑不出错处的有礼客套:“启山兄,这么晚打扰你还请见谅,实在是事出紧急,不得己而为之。”   张启山脚步不停,直接走到厅内沙发上坐下,淡淡招呼了一声:“请坐。”   陆建勋走到沙发另一侧坐定,军帽随手放在坐前的茶几上。   张启山已经开口道:“希望建勋兄此番前来,是已查清了矿山古墓的真相,可以还我清白,并把无辜关押的二月红放出来。”   “启山兄如此说,看来是当真不知,二月红已经被人救走了。”陆建勋笑道。   自陆建勋进门,张启山第一次给了他一个眼神,满脸惊疑道:“建勋兄是在开玩笑吗?试问这长沙城内,有谁可以从建勋兄手上抢人?”   “启山兄过奖了,现在二月红被救走是事实,但我这里有一份二月红的认罪书,启山兄也许有兴趣看看。”陆建勋将两页薄纸放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二月红对自己私通日本特务,通敌叛国的罪名,供认不讳。”   张启山没有去动那两页纸,看也未看,声音冷然道:“这两张纸上的内容是真是假,你我心知肚明。”   陆建勋终于忍不住了:“二月红逃狱是不是与你有关,你我也心知肚明!”说完,深吸一口气,掩下面上的恼恨,重新挂上笑意,“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已将此事如实向上峰汇报,并获准对二月红全城通缉。”   他站起身,向张启山走近两步。“追铺二月红的事宜我一定尽心安排,启山兄只管在家安心养病,毕竟,你现在还是长沙城的布防官,这一城的安危可离不开你。”说着,伸手拍了拍张启山肩上的军衔。   陆建勋的手,堪堪落到张启山肩上,一道红光从身后猛然袭来,劲风擦过张启山的侧脸,准确的卷住陆建勋的手腕。陆建勋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右手被一股大力一拉,顿时双脚离地,翻身重重砸在一旁的茶几上,半天爬不起来。   张启山也吃了一惊,连忙回身,果然见穷奇高高站在二楼走廊上,脸色冷凝如冰,俯视着楼下众人。张启山瞳孔骤缩——她的衣服此时竟已是一片深红,连手中光鞭都闪着骇人的红光!   “穷奇!”他急忙安抚,“我没事,你先回屋!”   穷奇仿佛没有听到,纵身一跃,自二楼翩然落下。   陆建勋被跟随而来的副官扶起来,正看到穷奇红衣翻飞,从高处悠然渐近,一双裸足掩在红裙下,随着裙角飘动忽隐忽现,间或还可看到白玉般的脚踝,红的更红,白的更白,触目惊心。   穷奇察觉到陆建勋的目光,甫一落地,鞭风乍起,狠辣的直向着陆建勋的双目卷去。长鞭所向,陆建勋瞳孔大张,根本躲不过,不敢迟疑的一把抓住身侧的副官挡在面前。   “啪!”一声脆响,而后是一声哀嚎。被拉做挡箭牌的副官捂着脸倒在地上。   见没打中目标,穷奇面上无任何表情,抬起手臂便预备追补第二鞭,却不想被人从身后拉住。   她回头。   “穷奇,住手!”见她看过来,张启山放低了声音,“不要动怒,你不喜欢见到他们,我马上让管家把他赶出去,先把鞭子收起来。”   张启山终于意识到不对,因为穷奇回视他的目光也没有任何情绪,静静的听完他说的话,冷冷的将视线转向他握着她的手上。   眼前红光一闪,张启山面色一暗,迅速松手,后退数步!穷奇这一鞭来得迅疾,且毫不留情,若是落到实处,张启山这只手怕是要废了。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人——她居然对他动手?!   咦?下一刻,穷奇脸上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她抬起右手,手背处赫然一道长长的血口。   张启山也看向自己右手,他躲得及时,但仍被凛冽的鞭风扫到,手背上有一条细长血线。   穷奇看着她手上的伤,又看看他的,疑惑的歪歪头,精致的脸颊,一派纯然懵懂。然后,她直接握紧了手中长鞭,一言不发的冲着张启山而去!   客厅内霎时间鞭影横飞。陆建勋拽起倒在地上的副官,和张副官一起避到鞭网之外。穷奇也不去管他们,只一心一意的追着张启山。   张启山躲避的极为狼狈,全然没有应对彭三鞭时的迅捷自如,不止因为穷奇的鞭法高出彭三鞭不知几何,更因为出鞭之人是她,他根本无法静下心来思考对战。   相比刚才的一鞭,现在冲着张启山而来的鞭势明显都留有余力,只是一种试探和确定。而这也恰恰说明,她真的忘了他们之间的这种联系,甚至——张启山透过红色鞭影,看到她冷漠毫无波动的目光——她恐怕连他也忘了吧。   一晃神,穷奇的鞭子击在他背上。他一声闷哼,穷奇随之身形一顿,鞭影停了下来。   “穷奇!”张启山顾不上自己的鞭伤,出声叫她。她身上红色衣裙掩盖了血色,但她却是会比他伤重数倍啊。他向她走近了几步。   穷奇脸上的疑问更深了,垂下衣袖,看着他一步步靠近。   头顶吊灯和墙上的壁灯碎了一地,桌椅倾倒,黑色的沙发裂开一道道“伤口”,裸/露出白色的里芯。门口离得较远的瓷白花瓶也未能幸免,哀哀的摔在一旁,满地凄艳的姹紫嫣红。屋角幸存的几盏小灯,小心翼翼的发出昏黄的光线。因为幽暗和遍地狼藉,原本宽敞的客厅,此刻显出几分逼仄压抑。   陆建勋和他的副官站在边上,相比他那名受伤后变得战战兢兢的副官,陆建勋脸上带着可疑的兴趣和算计,注视着眼前陡然发生的一切。   张启山走到穷奇面前,张副官担忧的喊了一声:“佛爷!……”   穷奇被这一道声音惊动,似乎猛然发现不知何时逼至眼前的张启山,原本垂在身侧的手臂骤然抬起,红色的鞭身如灵蛇,瞬间绞上他的脖颈。   张副官吃了一惊,正要上前,被张启山伸手制止了。陆建勋也吓了一跳,继而眸光闪动——如果张启山死在自己的女人手上,那可真是太有趣了。   张启山却镇定如常,因为穷奇虽然对他出鞭,但缠在他脖上的鞭子并未收紧,没有让他感到任何不适,她幽深的眸子沉沉望着他。   这一刻,他甚至感到心下无比柔静。他突然想起第一次在矿山古墓见到她,穷奇兽消失,她出现,如同孩童,蜷缩在一隅,对他全然的不设防。她从出现之始,就毫无保留的守在他身边。而现在,她即便不记得了,也不会真的伤了他。   “穷奇,”他叫她的名字,轻声放得极轻,双眼定定望着她,心上的柔软,此一刻都移到这双注视着她的眼睛里了。“我是张启山。”他说,“你不记得也没关系,我可以慢慢告诉你。你以前说我忘了一些事情,现在换了你忘记,我们一人一次,这样是不是很公平?”此时的他,并不知道,他忘了的,又何止一次。他们之间,若要追究公平,便不会有现在了。而穷奇又何尝在意这些?   张启山看到她面色冷然无波,但瞳仁的红光一点点慢慢转淡。他脸上浮起笑容,向着她伸出手。“来,没事的,别害怕。”   缠在他脖子上的红鞭消失,穷奇看着他伸在面前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掌心朝上,可以看到纵横交错的掌纹,每一条纹线,似乎都蜿蜒印证着不可更改的命格。   她抬起自己的手,慢慢伸过去。“张……”却只吐出一个字,伸过来的手也突然停住了,指尖擦着他的指尖一触而过。双目轻阖,掩住了瞳孔中最后一点红光,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栽倒。   张启山脸上的笑容消失,大步迈过去,接住她。“穷奇!” 作者有话要说:   必须说,如果不是挖了这个坑,估计已经弃剧了……可怜我佛爷一个人的颜值苦苦支撑着逻辑时常掉线的冗长剧情。。。 此坑会填完,但更新会放缓。欢迎大家等文的间隙去踩踩我其他完结的文。 ☆、第 18 章      “我就知道会这样!我就知道不可能瞒得住穷奇!”齐铁嘴在沙发上坐不住,烦躁的站起身在客厅内转了一圈,又毫无办法的坐下来。   “你可想到了破解之法?”相比齐铁嘴,张启山看起来从容镇定很多——至少表面上看来如此。   听到张启山的问题,齐铁嘴露出懊恼愧疚的神色。张启山没再多说,点点头表示明白,脸上的神色并没有太大改变,但眉心却不由自主皱得更深了。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显得有些沉重。二楼卧房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一个丫鬟慌张的跑下来。   “佛爷,夫人不见了!”   张启山噌一下站起身。齐铁嘴却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谁不见了?”   丫鬟反应了一下,说:“夫人……穷奇小姐!”   齐铁嘴也站了起来:“怎么……怎么会突然不见了?佛爷,穷奇现在神智不清,一个人出去太危险了,我们一定要尽快找到她!”   张启山已经叫来张副官,将所有人手派出去寻找。不过一刻钟,张副官便来回报,有人看到,一个身着红裙的女子,孤身往矿山方向去了。   .   矿山古墓前,陆建勋和裘德考的人正在费力的清理之前张启山等人炸毁的矿道,妄图重新进入古墓。   巨大的山体之前,佝偻着躯体辛苦劳作的人群显得异常渺小,动乱时期的挣扎求生,总免不了这些赤/裸又无奈的凄凉苦楚。   不知道是谁最先发现那抹鲜红衣裙的,她赤着脚,脸颊白皙精致,红色的裙角随着山风来回摆动,但她这个人是无声无息的——无声无息的走过来。   她太不同了,哪怕是这些习惯了依靠力气谋求生存而鲜少动用凝固生锈的思维的人,也能立刻洞悉到这份不同,第一个看见她的人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短短片刻,矿道前原本紧张忙碌的身影全都停住了。他们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摄住了心神一般,面色呆愣的看着这个突然的闯入者。   他们是不是遇到了山中精怪?这是此刻这些人心中的统一想法。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其中一名监工的士兵,他冲着她走过来,大声喝问:“你是什么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赶紧走,赶紧走!”   穷奇并没有理睬他,甚至看都没有看他,一步不停的从他面前走过。士兵待要阻止,刚伸出手便被一股大力冲撞的摔出数米,趴在地上人事不省。   原本一动不动的人群,瞬间自觉的往两边让出一条路。——现在他们无比确定,自己怕是真遇上山中精怪了。   眼前畅通无阻了,穷奇便如同没有看到这些人,径直走到看起来已经挖了一半的矿道前面。   “快去通知陆长官,有人来矿山闹事!”另一名士兵冲一人喊道。   所以,陆建勋比张启山更快一步赶来矿山古墓。   听人来报有人砸场子,陆建勋带足了人手气势汹汹而来,完全没料到这“闹事之人”会是穷奇。他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数十人,目光又在地上趴着的那个身上扫过,脸上神情变幻莫测,不知是觉得带的人太多了唐突佳人,还是知道若面对的是眼前之人,带多少人都没用。   不管心里想着什么,陆建勋很快祭出招牌笑容,语气和缓的说道:“若是我手下之人办事不利,惹恼了穷奇小姐,陆某在这里先行致歉了,不知穷奇小姐来这矿山所为何事?启山兄也来了吗?”说着向四周望去,却并没有看到张启山的身影。   陆建勋来之前,穷奇只一心一意的闭目站在矿道前面,仿佛在侧耳谛听什么,没有人敢上前打扰。已经在穷奇手上吃过几次亏,陆建勋也不敢放松警惕,即便现在说话之时也与她隔了一段距离。   这时,穷奇睁开眼了,但并不是因为听到陆建勋的问话,事实上她根本连他这个人也没有看到。她睁开眼是因为已经确定了心中所想。   她折身后退几步,然后重新站定。陆建勋看到,她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条红色长鞭,他马上警觉的退到了士兵中间,有人挡在身前,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穷奇却已经又重新转身面对矿道的方向,对陆建勋的小动作看都未看一眼。   陆建勋掩饰的咳了一声,道貌岸然道:“穷奇小姐,你若是不想回张府,我陆府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我可以马上派人送你回……”   陆建勋停下了,因为穷奇毫无征兆的举起了鞭子——不过不是对他,而是对着将矿道堵得严严实实的那堆矿石……陆建勋诧异了,不明白她到底要干什么。   “穷奇!”身后传来张启山及时阻止的声音。   她像是第一次被外界的声音惊动到,暂时停下手里的动作,甚至还转身看向他。   时间已经近午了,但厚重的云层像是在天顶拉起了一层帷幔,将所有日光都遮挡住。这是一座几经开凿的矿山,四周围有一些树木,但只剩光秃的树枝,既因为萧瑟的季节,也因为,这似乎本就是一隅不适宜生命生存的隔绝地带。   张启山唤起了穷奇的注意,但也仅限于这一眼,她很快又吝啬的收回视线,眼看就要重新转回身,面对被碎石填满的矿道入口。   齐铁嘴着急的大喊:“穷奇,我是老八啊!你不记得了吗?齐铁嘴啊!哦,还有,我给你带了——”说着就低头在两边口袋一阵乱翻,翻出两枚橘子,“穷奇,你看,我给你带了橘子。你快过来!”   穷奇根本不理,但她也没能成功折回身——张启山只手拽住了她长鞭另一端。   “穷奇,矿道不能开。”他盯视着她眼睛说道。   穷奇停下动作,听他说完,不解的等了片刻,见他还是没有放开的意思。鞭子和她都没动,红色的鞭身却一瞬间光芒闪动,张启山闷哼一声,手被弹开。张启山一惊,低头,果见刚才握鞭的掌心已经裂开一道不大不小的血口。   穷奇面上仍是无任何表情,但张启山清楚看到有鲜红的血液自她右手掌流出,这些红色液体不到片刻竟然全部被长鞭吸收,萦绕着鞭身的红光如同助燃的火光,兴奋的暴涨,而后又快速蛰伏下来。   张启山欲再拦,穷奇一抬手,长鞭精准的卷住他脖颈,在齐铁嘴“穷奇,不要!”的惊叫声中,人已经被甩出数丈之远。   “佛爷!”齐铁嘴连忙追了过去。   穷奇不在意的摸了一下脸颊上凭空出现的两三道血痕,调转视线看向正在一旁幸灾乐祸的陆建勋,后者立刻自动自觉的后退数步。   穷奇冷然的眸子终于重新回到堆积在矿道前的碎石上,手腕轻转,红色长鞭轻巧又急速的直向前而去,触到碎石的瞬间轻巧的鞭风变为万顷之力,一声巨响,这些阻住陆建勋和裘德考脚步的障碍被击得粉碎。   无数的飞沙碎石顺着矿道迸溅而出,穷奇站立不动,身体四周竖起一道透明结界,一粒尘埃也无法近身。可在这一阵的轰鸣声中,却仿佛有一粒小小石子突破结界,投进了她的脑海中,在其中激起片片涟漪。在一圈一圈的波纹中,她似乎看到两个人,相似的场景,碎石訇然而落,两个相互依偎的人……   穷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转身去看张启山,她只是这样做了。她看到他正穿过砂石烟尘极快的向她走过来,脸上的表情是让人安心的沉着镇定,仿佛就算当真天地倾覆,只要有他在,都无需挂心。他走得很稳,但步子迈得很大很快。   她张了张嘴,却并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便又不动声色的闭紧双唇。   她背对着矿道洞口,所以没有看到,背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直冲着她袭来。事实上,没有任何人看到,他们只是看见穷奇像是被一股大力猛然击中,整个人向后僵了一下,眉峰微皱,然后便软软的向地面倒去。   张启山喊了一声:“穷奇!”   但将人接住的却不是他,而是离得更近一些的陆建勋。   清香软玉的身体一入怀,陆建勋还有些怔忪,实在穷奇安静下来的样子太过稚纯娇美,少了清醒时带着距离感的清冷,身上的红衣似乎都透出几分娇憨。   “陆建勋,”张启山的声音带着低沉的压迫,“把穷奇交给我。”   “启山兄,”陆建勋闲适的把玩了一下手间的手/枪,笑得一脸志得意满,“这我之前可是清清楚楚的看到,穷奇小姐与你在张府大打出手。以陆某所见,穷奇小姐恐怕并不想随你回张府吧。”   张启山淡淡扫了他一眼:“你是要与我动手?”   “启山兄严重了,陆某岂敢。只是启山兄身为堂堂长沙布防官,相信断然不会做出强抢民女之事。”   静了半晌,张启山突然说:“你不是一直想要这长沙的布防官吗?”   陆建勋疑惑的抬眼看他。   “佛爷……”齐铁嘴一惊之下,不禁在一旁劝阻了一句,但看到穷奇人事不省的闭目躺在那里,又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张启山伸手撕下肩上的军衔,扔给陆建勋,平静道:“人给我。”   陆建勋捏着手上的军衔,哼笑一声:“江山换美人,没想到启山兄竟是如此性情中人。”话锋却又一转,“张启山,就算你今天不给我,你以为你布防官的位子还能做得长久吗?”   “陆长官,”接话的是齐铁嘴,“您先前来我这奇门八算时在下已经说过,您此刻面带凶相,正是杀旺身弱,若再不及时收手,怕是危在旦夕,血光之灾难以幸免了。”   “你给我闭嘴!齐铁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你无非是希望我卸任归乡,离开长沙,如此张启山就可高枕无忧了,我告诉你……”   陆建勋的声音戛然而止,张启山出手如电,迅速扣住他右手腕,他手中枪械转眼已经到了张启山手中,森然的枪口正对着他眉心。   张启山将穷奇接过来,看了一眼枪口下一动都不敢动的人,“砰!”一声,扣动了扳机。   子弹紧擦着陆建勋的左脸飞过,过了半晌他才反应过来,霎时间汗如出浆,面无人色。   “陆建勋,我劝你以后离穷奇远一些,否则下一次,子弹就不会打偏了。”   张启山说完将手/枪扔给齐铁嘴,抱起穷奇,向长沙城方向走去。   穷奇慢慢转醒,朦胧的视线中,看到头顶幽静的蓝天,看到蓝天下沉默不语的山林,看到抱着她,走在山林中的一张模糊的沉静脸颊。   山川寂寥,树影井然,岁月能否,无事相安? 作者有话要说:   那什么,我又杀回来了,给我时间先补补剧,大概35集之前的剧情快忘光了,35集之后的还没看………… ☆、第 19 章      即便没有穷奇,陆建勋等人迟早也会重新挖开矿道入口,现在不过是提前了几日。让张启山真正忧心的是,穷奇为何会回到矿山?又为什么坚持打开矿墓入口?她现在连他都不记得了,却可以孤身一人走到那座吸引着各方注意的矿墓。   古墓中到底有什么在吸引着她?张启山看着穷奇沉睡中安静的面容,他坐在床边,轻轻拉过她一只手,握在自己掌心。   还有突然袭击她的那股神秘力量,像是从墓穴中涌出,为了阻止她的进入。张启山习惯性的蹙起眉峰,他就是在矿山古墓遇到她的,而她身上的谜团他自始至终都未解开过……   .   天空渐次泛白,柔和的晨曦透过玻璃窗照在平躺在木色大床上一张素白脸颊上,像是被这静谧的日色惊动了,床上的人倏的睁开双眼,然后直直的坐了起来。   如果现在有人推开卧室的门,一定会被眼前的人吓一跳,因为这个人虽然身体醒了,但明显神识还在沉睡,大睁着的双眼一眨不眨,动作缓慢的从床上站起身,赤着脚踩在厚厚的地毯上,一步步向门口走去,红色的裙角随着她的动作,轻柔的拂过她雪白的脚踝。   她并没有走远,只是迈出房门,一拐,走进了隔壁的卧房,摸索到房间尽头的大床,重新把自己放平,躺下去,放空的双眼静静闭合,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张启山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一个人,饶是再镇定,也不免惊了一瞬。闭眼,再睁开,人还在。他嘴角一勾,无声的笑了一下。   她平躺着,他的位置只能看到她的右侧脸颊,在疏朗浅淡的日光中,泛出些微好看的透明的光泽。她已经睡了三天,现在这是快醒了吧,或者说已经醒了。   在他注视的目光中,穷奇轻轻睁开了眼睛,澄澈的眸光中仿佛带着一丝疑惑,一声不响的盯了一会儿天花板,然后,头一歪,看向了他。   张启山被她带着稚气的动作逗笑,低声说:“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穷奇不答,只是盯着他看。   “想起些什么吗?”张启山任由她看,“记不记得我是谁?”   穷奇看他半晌,突然冲着他伸出一只手。张启山看着她纤细的手指,慢慢落在他脖颈上,一阵轻微刺痛传来,他看到她的脖子上陡然出现一道寸许的细长血口。   “你干什么?!”张启山立刻伸手轻触了一下她脖上的伤口,还好不严重。他抬眼看向她,“为什么这么做?”不是已经知道他们之间的这种联系了吗?   穷奇依旧歪头看着他,仿佛不明白他说的什么。张启山无奈的叹了口气,正要转身下床去取药箱,却被她拉住了。   她抓着他手腕,有几分好奇的紧盯着他食指上的一点红色——是刚才沾到了她脖上的血。张启山不明白她要干什么,见她像只小兽一样一点点凑近,然后看看他,又看看他手指上的血迹,神色和目光没有任何起伏,始终平静如初。   然后,张启山眼睁睁看着面前目光清澈安静的姑娘,伸出小巧的舌头,轻轻在他手指上试探的添了一下。   张启山心头一震。   尚未回过神,就见眼前的姑娘像是尝到了什么美味,蓦然将他整个手指都卷进了嘴里,灵巧的舌尖还在他指腹间舔来舔去。   “穷奇!”张启山猛地抽回手指,将被她舔过的这只手藏到身后,只觉得有一股灼热从那根手指不断向全身蔓延。他克制着,伸出另一只手将她不断往前探的身子推开。   穷奇试了几次都无法突围,恼怒的抬起头瞪了他一眼,却意外发现了新的目标,放过了他可怜的右手。   张启山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见那颗美丽的小脑袋重新冲着他脖颈而来。他没有防备,而且穷奇也不是柔弱的小姑娘,他一时间被她压着重新倒回到床上。   穷奇丝毫不客气,挤在他颈窝间张嘴就添,滑腻湿热的舌头轻轻扫过他脖子上细小的伤口。她舔得津津有味,张启山却觉得口中越来越干渴。   他握住她肩膀,试图将人推离开一些,大概察觉到他的意图,颈间的小脑瓜竟然张开利牙警告一般的咬了他一口。   张启山一僵,深吸一口气,揽住她肩膀一个翻身,两人的位置瞬间调转。   他看着身下懵懵懂懂看着他的小姑娘,调整了一下呼吸,才开口说道:“闹够了?”嗓音却仍有些沙哑。   穷奇还是没听到或者没听懂他说话的样子,视线不死心的在他脖颈间转来转去。   张启山一声轻笑,一只大手不期然盖住她不安分的双眼,被迫合拢的圆滚滚的眼珠还在他掌心间动来动去。   他一低头,吻住她近在咫尺的双唇。   一片黑暗中,唇上的柔软让穷奇静了下来。她也许知道那是什么,也许不知道。房间内静及,几乎听得到两颗心脏的剧烈跳动。越来越亮的光线,一部分溜进屋内,一部分被拦在玻璃窗外。   如果我意外的忘却了你,别担忧,我的灵魂永远记得。   .   张启山的吻可以止住一些“胡闹”,但止不住穷奇企图靠近矿山的决心。拦不住,唯一的选择只能是和她一起去。矿道入口虽然打开,陆建勋和霍三娘的人得以成功下墓,但数日来不光一无所获,还折损了大批人力。这时候张启山提出共同下墓,陆建勋虽然对他诸多防备,但更想利用张启山等人拿到墓中宝藏——当然,真正让他点头的是,穷奇要下墓,恐怕没人拦得住。╮(╯▽╰)╭   二月红还在白乔,所以这次下墓只有张启山、穷奇、齐铁嘴和张副官四人。但对穷奇来说,四人同行和孤身前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剩下陆建勋和霍三娘的两方人马更没有被看在眼里。   对矿山古墓最了解的莫过于红家人,若不是因为穷奇突然不听劝阻的要擅入古墓,张启山断不会选择二月红不在时下墓。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穷奇再入古墓,竟仿佛对整个古墓无比熟悉,不需要任何地图和指引,众人很快穿过甬道,来到上次下墓时被困的迷宫前。   张启山原本就计划在适当的时机将陆建勋和霍三娘的人甩掉,穷奇不知道,她走在前面,脚步并不见如何急促,但毫无停顿,极为流畅迅捷,像是已经在这里来往过无数遍。很快,在穿过第二个密室时,陆建勋和霍三娘的人就跟丢了。   “不行了,不行了……”成功将人甩掉,齐铁嘴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穷奇丫头,我可走不动了……必须得……歇会儿。”   上次众人从入口到达迷宫用了近五天时间,此次虽然得益于上一次的经验,而且有穷奇带路,但也已经一刻不停的走了近两个时辰,都已疲乏不堪。张启山见穷奇没听到齐铁嘴的话一般,脚步不停的继续向前走,连忙伸手将她拉住了。   穷奇顺从的停下脚步,却没有去看他,目光直直的注视着正前方。   张启山握着她的手臂,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在他们面前,正静静矗立着一座青铜石门。   这道石门看起来极为幽森厚重,如同被无尽的时光镌刻渲染的暗哑的青铜之色,静默的注视着每一个妄图通过此门的人。它也许已经在这里伫立了成百上千年,一言不发的守护着也隔绝着不属于外面的世界的东西。但人心最是复杂,越是要掩盖隐藏的,人便越想要将其挖掘出来,哪怕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贪心要得到的是什么。   上次他们被拦在迷宫后面,穷奇独自深入的地方,应该就是这里吧。她现在如此执着的要返回,想来与门后的东西有关。还有她之前带出的青铜碎片,又跟这一切有什么关联?   张启山望着她看不出一丝情绪的面孔,轻轻拍了拍她肩膀:“你在这休息一会儿,我让人去打开这道门。”说着,他指了指挡在密室尽头的那扇青铜石门。   张启山的四名亲兵,几番用力才终于将石门推开。   细碎的石屑坠落,石门訇然开启。那空而远的,沉闷的声音,是悲悯的叹息。   随着石门被推开,里面那个从未有人涉足的世界,缓缓呈现在众人面前。入目便是四根高耸的石柱,围绕着一个圆形高台,高台正中是一面古朴的石碑,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碑文。   齐铁嘴试探着往门内跨了一步,安全,什么都没发生,一回头,却见张启山还驻足在门外一动不动。   “佛爷,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齐铁嘴问道。   “你们……你们刚才什么都没有听到吗?”石门打开的瞬间,他分明听到里面远远的传来一声巨兽的低吼声。虽然转瞬又消失干净,但这短促的一道声响,似乎隐隐唤起了他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某种恐惧。   “听到什么?这里除了咱们什么都没有,佛爷你可别吓我。”齐铁嘴边说边戚戚然往四周望了望,只是除了一堆石头,什么都没发现。   穷奇不理会他们的交谈,绕过挡在前头的齐铁嘴便向石门内走去。   “哎!穷奇!你别乱闯,小心危险!”齐铁嘴追着进去。   “穷奇啊,这到了墓穴低下,就是我们佛爷的天下了,你得跟着佛爷走明白吗?千万不能乱闯,万一遇到危险……”   前面传来齐铁嘴喋喋不休的声音,在石室内荡起轻微的回音。   张启山的视线警惕而仔细的扫视过墓室内每一个角落,又回身认真打量了一遍众人刚刚穿过的密室洞穴,未发现任何异常,这才跨过石门,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猝不及防的被甜到,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写着写着就放糖了,哈哈,要是每次都能这样就好了。 & 你们猜,我会从古墓中放个什么东西出来————其实我也没想好(⊙o⊙)…………… ☆、第 20 章      齐铁嘴还在冲着自己的偶像——青乌子的石碑,跪拜磕头,穷奇已经穿过石室高台,向着墓室尽头的一个月洞门走去。月洞门后是一处极为壮观的山体洞窟,洞窟正中乍一看居然悬空漂浮着一个巨大的陨铜平台,细看之下才发现,平台并非离奇悬浮,而是由无数根粗重的锁链在四周牵制固定。要到达中间的平台,除了这些铁链,再无第二条路。   洞窟内幽暗而深邃,犹如万丈深渊,站在洞口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沁凉的气息,长长的锁链仿佛通向另一个不知名的世界。   “佛爷,”齐铁嘴有些傻眼,“我们不是真的要踩着这些铁链过去吧?”   “不然呢?八爷您还想飞过去不成?”张副官打趣道。   齐铁嘴不能飞,但张启山知道,另一个人估计能。但他还是没能阻拦住——穷奇在他的手伸过来之前,脚尖在铁链上轻轻一点,如一只鸿雁,无声而矫捷的向对面的平台掠去。   她谁都不等。因为现在她心上一个人都没有,最是自由。   齐铁嘴喊了一声:“穷奇!”   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回应。   张启山远远看着她在对面平台上落下脚,他对剩余的人说:“我们也过去,大家跟着我,小心点。”   走了大概三分之一的距离,张启山再抬头,平台上已经空无一人。他心里一惊,目光立刻迅速扫过平台上每一个角落,仍是没找到那抹红色身影。脚下的铁链不稳的荡了一下,他连忙收敛心神,稳住身形。   很快齐铁嘴也发现了:“佛爷,穷奇不见了!”   张启山脚下不停的回道:“别分心,先过去再说。”   “好!”齐铁嘴也跟着加快了步伐。   张启山等人顺利到达平台,又通过平台上的陨铜进入另一个幻境世界时,穷奇已经站在看似一模一样的陨石平台上等待多时了。他们出现之前她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站着,比面前的陨石更像一块石头。   “穷奇。”   “穷奇!”   张启山和齐铁嘴同时开口。   穷奇立刻动了,走到张启山面前,一句话没说,伸手就向他胸前衣襟探去。   “穷奇!”张启山双手牢牢抓住她不停乱动的手腕。   “那个,佛爷,”齐铁嘴忍不住添乱,“我们需不需要回避?”   张启山余光都没动一下,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他此刻面上的神情有些冷峻,因为只有他清楚,穷奇想在他这里找什么。   齐铁嘴说话的时间,穷奇已经挣脱开一次,重新缠上去,成功解开了张启山外套上的两粒纽扣。   张副官咳了一声,向另外四人使了个眼色,大家对视一眼,纷纷识趣的转过身去。   穷奇也终于失去耐心,手中红光一闪,长鞭瞬间将张启山的双手紧紧捆绑住。   “穷奇,”他说,“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她对他的话无动于衷,探手到他胸前,从里面口袋拿出自己要的东西。她头顶柔软发丝触到他的脸颊,平静冷然的目光碰到他的目光,但马上又移开了。   她拿着东西向中间的巨大陨石走去。齐铁嘴听到脚步声,一回头,看见被绑住双手的张启山。   “佛爷,这是怎么了?”怎么还玩上捆绑了?   张副官等人也纷纷回身,围了过来。   张启山没理众人的反应。刚才进来时他没有仔细看,现在才发现,他们所处的这个平台,四角分别雕刻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中间托住陨石的底座上也雕刻着一只巨兽,而且这只兽形他极为熟悉——是一只穷奇兽。一只在眼睛部位缺了一角的穷奇兽。   穷奇此刻拿在手里的,正是她之前独自进墓时带出的青铜碎片,现在她将这块碎片重新置于它原本的位置,正好拼凑出一只完整的石雕穷奇。   张启山突然眸光一凛,他猛然发现,反过来看,并不是穷奇兽在托着陨石,而更像是这块巨大的陨石镇压着这只凶兽……那穷奇是要……   想通关节,张启山面色冷凝的上前两步,将穷奇挡在身后,身体紧绷的注视着眼前的巨兽雕像。   但什么都没发生。   被陨石压在脚下的巨兽狰狞可怖,但它仍只是一块石雕。   张启山回头看她,她静静看着陨石下的巨兽。   停了一会儿,穷奇抬起左手,右手食指在摊开的掌心轻轻一划,以指为刃,掌心破开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液滴在青铜浮雕上,顺着凹槽迅速漫过整个雕像。   所有人都屏息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但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穷奇疑惑的歪了歪头,然后略显不满的仰头望向坚如磐石的巨大陨石。她突然回身,猛地从张启山手腕间抽回红色光鞭,手臂用尽全力一甩,随着响亮的破空之声,长鞭如藤蔓一般一圈一圈卷住陨石石身。   她右手握鞭,手臂在长鞭下轻转两下,鞭身便在她手臂上牢牢绕了两圈,右脚脚尖缓缓后撤一步,固定好着力点,便开始运力向后拉动巨石。   穷奇做着这一切时表情也极为平淡,仿佛她要撼动的不是硕大无朋的天外陨铜,而是任意一件什么随意可取的小巧物事。   齐铁嘴却直接看傻了:“佛……佛爷,穷奇这不会是想把陨铜……拉开吧?”   缠绕着陨石的长鞭越勒越紧,能够听到两者摩擦吱吱作响的刺耳的声音,穷奇的手臂也被越收越紧的鞭身箍出一道道伤痕,鞭子甚至开始慢慢勒进肉里。   张启山一惊,伸手盖住她的手。“够了,穷奇。”他说道,“不管你要干什么,我们再另想办法,你不可能拉动这块陨铜。”   张启山此刻的心情很复杂,即便他清楚,他们现在身在地底的世界,随时都可能面临意想不到的危险,他不能分心。但仍是忍不住想,穷奇现在神识混沌,忘却一切——包括他,到底有什么,让她如此执着努力?   他说的话穷奇可以不理,但他拦在面前的手妨碍了她的工作,所以她没有犹豫,空闲的左手拧住他的手腕直接将他向旁边一推,收回手时,指尖无意间在他手背上滑过,带起一道极细的血线。殷红血液汇聚而出,几滴血珠颤巍巍的滑过手背,自半空落下,正砸在穷奇兽雕像之上。   每个人都感觉到了那一刻的异样——古墓中本就静寂非常,此刻更是一片死寂,似乎连空气都变得沉重粘稠起来,像是整个墓穴都深陷于恐怖的沼泽之中,而身处墓室的每一个人,都只能在艰难的窒息中慢慢走向死亡。古墓,本就只属于死亡。   众人以为如巨石压心般的窒息感持续了很长时间,但事实上只有短短一瞬。落入雕像上的血滴直接渗入其中,消失无踪,然后整个石雕突然红光暴涨。“咔嚓!”一声裂响!从血滴落的地方开始出现第一道裂纹,然后如蛛网般迅速蔓延至整个雕像,仿佛石雕像下正有什么东西迫不及待的冲破阻碍。   终于,一声巨响,一道一指宽的裂纹怒叫着爬上陨铜,然后一路炸响,势不可挡的向上席卷!   穷奇刷一声收回长鞭,目光灼灼的注视着陨铜下的穷奇兽雕像——这是张启山在她失去意识之后,从她脸上看到的第一个表情。   布满裂纹的穷奇兽雕像在震动。被破坏的巨大陨铜在震动。甚至整个古墓都开始微微摇颤起来。   跟随张启山而来的四名亲兵最先崩溃,大叫着逃了出去。   曾让张启山踏入石室前疑惑的巨兽吼声,现在留下的人都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如果逃走的人还没死,恐怕也听到了。低低的咆哮声在洞窟内久久盘旋回荡。   穷奇的眼睛越来越亮。   齐铁嘴直听得头皮发麻,他想起来,他曾经开玩笑问穷奇是不是被某个得道高僧封印在墓里的妖怪。穷奇是不是他不知道,但他们现在面对的这种情形,怎么看怎么像某只大妖怪要冲破封印啊!……   “佛爷,怎么办?我们要不要阻止?”张副官问道。   齐铁嘴抢答道:“阻止?副官,你是在说笑话吗?你觉得现在这种情况是我们这等凡人能够阻止得了的吗?”   “那,我们是不是要先离开?如果现在都阻止不了,等到里面的东西出来,更无法应付。”   两人都看向张启山。   张启山没有立刻回答,他整个都在专心对抗自己的心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魔,而张启山此刻的心魔,正在破土而出。   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丢失自己的理智。“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当然要看清楚了再走。”只有看清楚,才能彻底拔出!   随着一声更加清晰的长啸,压在陨铜下千年的暴戾终于破印而出,巨石纷纷碎裂飞溅,古墓剧烈摇晃。张启山等人在巨大的震动中出现短暂的目眩耳鸣,眼前的画面变得异常迟缓,所有的声响都被压缩,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过来,到了耳边几乎消失殆尽,只余一丝余韵。   等到回神,张启山就见一只伸展着双翼的猛兽向他直扑过来!   “佛爷!”   “佛爷!”   齐铁嘴和张副官同时大叫。   但他们救不及,张启山也根本躲闪不过,他只能下意识的抬起手臂挡在面前。可短短一瞬后,扑过来的不是猛兽,而是齐铁嘴和张副官。   张启山抬头,看到穷奇的长鞭紧紧勒住巨兽的头颅,将它拦了下来。然后她蹲下身,收回光鞭,伸出一只手轻柔的抚了抚巨兽一侧的耳朵,那个通体漆黑的庞然大物居然立刻乖顺的缩到她脚边,硕大的身子围着她蹭来蹭去,就像一只向主人撒娇的宠物。   “佛爷……这……这是……”齐铁嘴惊得目瞪口呆,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这真的是穷奇兽?!”   他们眼前的这只巨兽,体如猛虎,背生双翼,除了此刻撒娇卖萌的状态,其他都与古书中记载的穷奇凶兽极为相像。   不得不说,当年下封印的人想到很周全,若是清醒状态下的穷奇,绝不会去伤张启山。只是,谁能料到,她会有忘却的一天呢?   穷奇并不管他们说什么。张启山看到,她拍了拍巨兽的头颅,穷奇兽立刻重新威风凛凛的站好,展开巨大黑羽,冲着洞窟入口的方向长啸一声。整个古墓都回荡着它咆哮的吼声。黑云压顶般的双翅訇然煽动,向着洞口凌空飞去。   看着飞至半空,盘旋等待的黑色巨兽,穷奇侧了侧头,大大的眼睛看向倒在地上的张启山。在两人的对视中,穷奇已经慢慢升至高处,翅膀煽动的声音近在耳边,她终于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脚尖稳稳落在穷奇兽的宽背之上。   黑色的羽翼在空中鼓动,从他们的头顶猛然飞过,带起一阵强风。一角红色的衣裙在风中鼓动翻飞,眨眼间飘出洞窟,消失在众人眼前。只有令人胆寒的虎啸,隐隐的从远处传过来。最后,连吼声也听不到了。   洞窟内终于平静下来,一片狼藉中,张启山三人却久久没有动静。每个人眼前仍是穷奇踩在巨兽背上飞离的情形,那一瞬间,仿佛所有人都被她踩在脚下。   强大,冷漠,遥不可及。   如同神邸。   “佛爷,穷奇她……”齐铁嘴最先开口,却又搞不清自己到底要说些什么,只是觉得心中震撼,无法用言语表达。   张启山站起身,幽深的眸子注视着洞口方向,说:“走吧。”   齐铁嘴还在蒙着:“去哪?”   “去追穷奇。找到她,离开这里,然后去白乔寨。”张启山一连说了几个动作,沉着干脆。   “白乔寨?”   “对,”张启山极快的回道,“二爷之前派人送信来,说白乔有圣药可以治疗从矿洞中沾染的奇症。我们离开这里后,立刻带穷奇去白乔寨。”   他将还微微颤抖的手紧握成拳。他从来没有感觉到穷奇离他这么远,远得让人心悸。他急切的需要把她找回来。   如果他还记得,就会知道,他们之间隔了一千年的时光,如何能不遥远?   她走了一千年了。最后这一次交给他,能不能走到她一直期待的那个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这是要跑偏到哪里啊,拉也拉不回来。。。——我坚信,我是被你们带偏的,因为你们一个个都不知道跑到哪里了,留我在这里孤独寂寞冷……………… ☆、短小番外      近日张启山和二月红都深切的认识到,女人之间的友谊仿佛才是这世间最可怕的东西。   .   看着再次不请自来的尹新月,想到只要这位大小姐一到,自己的地位立刻受到威胁,张启山的脸色有些不好起来。   “尹小姐,你怎么又跑来长沙了?请问你这么关心张某的夫人,你父亲知道吗?”   尹新月双手环胸,不甚在意的说:“我爹他管的了新月饭店,却管不了我尹新月。而且穷奇跟你在一起总是受伤,所以我决定接她到北平小住。”   果然如此。张大佛爷连最后的三分客气也懒得维持了,立刻进入备战状态。   “她不会去的!”语气斩钉截铁。   “丫头已经答应同去。”尹新月早已想好对策。   张大佛爷傲娇道:“红夫人答应又如何?穷奇是我夫人,她只听我一个人的话!”   尹新月不服气,但也没法反驳,因为穷奇确实只听张启山一个人的话。   但她突然又笑了笑,转而说道:“但是穷奇若不去,丫头恐怕会失望,失望了就会不高兴,不高兴就可能会哭……你知道我们穷奇最见不得丫头哭了,丫头一哭,穷奇什么都答应。”   张启山沉默半晌,突然喊来管家。   “从今天开始,张府闭门谢客,尤其是红府之人——若有来访,一律不见!”   管家:“是,佛爷。那……到什么时候?”   张大佛爷:“到二月红管得住他夫人为止!!”   管家:……   尹新月:……   .   红府。   二月红:“丫头,你好久没听我的戏了吧。今日风和日丽,又得空闲,不如就选你最喜欢的那段,我……   “二爷,”丫头柔柔的打断他,“我和穷奇约好了去城内新开的那家成衣店选衣服,下次你再唱给我听吧。”   二月红嘴边的笑僵了僵,再接再厉道:“那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二爷,都是女孩子家的东西,你去了难免嫌闷。”一手各拿了一件衣服,问道,“二爷,你说我穿哪件好看?”   二月红抬手指向右手边的娇嫩的蓝色,略一犹豫,方向一转,却又指向左手略显沉闷的白底黑花。   “这件好看。”   丫头却把左手的白色放下了:“可穷奇说我穿蓝色好看,还是选这件好了。”   二月红:……   佳人换好衣服,翩翩然走出房门,去赴她人邀约。   须臾,红府的管家走进主屋。   二月红:“今日起,红府闭门谢客,尤其是张府……”   ……   .   不久,江湖传言,长沙九门中张大佛爷和二爷失和,彼此被对方列为“访客黑名单”,但双方夫人私下却诸多来往,让这不和的传闻又多了一层扑朔迷离…… 作者有话要说:   先放一章HE属性的短小番外做预防,以免最后又不自觉写成BE。。。 ☆、第 22 章      张启山三人追出矿洞,才发现外面已是一片深沉夜色。天上没有一颗星,但一轮弯月洒下银辉,将三人的影子静静映照在脚下。远处的矿山笼罩在薄雾之中,山影轮廓模糊不清,显得愈加黑苍苍的。穷奇和巨兽,都已杳无踪影。   根据时间和周围环境,张启山断定,这个世界是陨铜制造出的幻境。三人从矿山返回长沙城,城内三三两两目光呆滞,动作迟缓的行人,犹如空城一般的寂静街道,情形更加诡异。三人当即决定先各自回家看看。   张启山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看到了那个一直焦灼在心上的红色身影。   她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凉的黑色铁门,头微微低垂着侧在一边,像是睡着了,白色的月光打在她安静的面容上,整个世界都放慢了呼吸。鲜红的裙摆落了一地,她就像开在那里的一朵艳丽的花朵。   张启山走过去,单膝蹲到她面前,一言不发的细细端详她的睡颜。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轻柔,唇角也勾起柔和的弧度。他伸出右手食指,指背带着无限眷恋轻轻抚过她脸颊的光滑皮肤。   爱情真是世上最奇妙的东西,它如此剧烈的影响和掌控一个人的情绪。   耳边突然传来低低的咆哮声,张启山一转头,看到了一旁阴影中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穷奇兽。它抬起头,黑亮的兽眼警告的瞪着张启山放在穷奇脸上的那只手。   张启山将手指收到唇角,冲穷奇兽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巨兽的喉咙中又滚过一阵低沉的咆哮,然后重新趴在地上,不理他了。   张启山凑过去,一只手揽住她的肩背,一只手穿过她的腿弯,将人从地上抱起来。穷奇立刻乖觉的靠进他怀里,额头抵着他一侧脸颊,他感到她皮肤的柔软清香,像是飘落下来落到他脸上的花瓣。   他推开黑色大门,穿过月色下的庭院,院子中央的喷水池兀自流动,淅淅沥沥的细小水声飘荡在幽寂的夜色中,仿佛一连串的悦耳琴音。   然后悦耳的琴音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齐铁嘴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他回到自己那个算命摊后,发现这个幻境世界的更多疑点,便马上跑来张府,预备和张启山一起尽快找到穷奇,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不料,刚一来,就见张启山已经找着穷奇了。   “佛爷,”齐铁嘴奔到张启山面前,看了一眼他怀里的穷奇,“你找到穷奇了,她怎么了?”   “人没事,只是睡着了。”   “没事儿就好。”齐铁嘴松了口气,“那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我刚才回了趟家,发现这个地方真的大有问题,我们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张启山点头,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挂在天上的那弯月牙。深紫色的夜空,静静的悬着一线下弦月,仿似是谁不小心在这黑色的大幕布上,撕开了弯弯的一角,泄露出掩藏在后面的白光。   齐铁嘴立刻了悟:“佛爷,你也发现了。我记得特别清楚,我们下墓的时候是在月初,天上挂的应该是上弦月,可是现在,却变成了下弦月。”齐铁嘴看着那弯冷冰冰的皎白月色,“这不可能啊!除非我们这一进一出,在墓里面呆了小半个月!”   张启山低头去看穷奇,他和齐铁嘴交谈时刻意压低了声音,她睡得很沉。他从她脸上移开视线,对齐铁嘴说:“去找到张副官,等穷奇醒了,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穷奇醒得倒很快,但他们要离开幻境还有另外一个问题——一开始,他们是通过洞窟内的巨大陨石来到这里,但穷奇兽冲破封印时已经将陨石震碎了。相当于间接毁掉了打开这个世界的钥匙。   但不管怎么样,要离开这里,势必要通过古墓,四人一兽还是返回至陨石平台。令所有人意外的是,那块原本应该碎裂一地的陨石,竟然仍旧安然无恙的矗立在那里——唯一的不同只是,托住它的底座上没有了原来的穷奇兽雕像。   “这……怎么会这样?”齐铁嘴睁大了眼睛,小心翼翼的伸出一只手触碰了一下神奇复原的陨石,“佛爷,这陨石不会也是幻境造出来的吧?”   张启山扫了一眼犹如石塔一般高无止境的陨石:“如果整个世界都是陨铜制造出的幻境,那这里也是假的有什么奇怪。”   “那,如果都是假的,我们怎么知道穿过这道陨铜,回到的一定是原来的真实世界呢?”齐铁嘴不无担心的问道。   张启山的唇角勾起一抹略带自负的浅笑:“试试不就知道了。”   齐铁嘴:……   唯一的问题就只剩——张启山低头看向像最尽忠职守的护卫一般立在穷奇身边的那只巨兽,它的翅膀收拢在背脊之上,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但即便只是一只猛虎,贸然出现在长沙城只怕也会引起骚动。   齐铁嘴和张副官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佛爷,它……它真的要跟我们一起出去吗?”齐铁嘴哆哆嗦嗦的问道。   穷奇兽的回应是——一声巨吼。   穷奇伸手称赞似的摸了摸它脖子上的软毛。   一人一兽显然都觉得这是一个无可争议的问题。   张启山的眉头皱得比齐铁嘴还紧,他看着穷奇,穷奇从巨兽暖融融的脖子上收回手,漆黑明亮的眸子对上他的。   张启山终于妥协,牵起她的手,说了一声“走吧”。两人率先向前走去,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那只猛兽。   齐铁嘴走在穷奇兽后面,大气也不敢出,眼睛紧盯着前面一条晃来晃去的毛茸茸的黑色长尾。突然,齐八爷福至心灵——既然这个幻境世界的一切都是假的,没准这只可怕的巨兽也是假的,他们一走出幻境它就自动消失了!   齐八爷神情放松下来,脸上刚挂上安心的笑,“啪!”一声脆响,脸颊一疼——前面傲娇兽晃悠悠的尾巴甩到了他脸上……   .   四人一兽走出古墓,没有见到陆建勋,守在洞口等着的却是解九爷。时间尚早,晨起的日光虽明亮刺目,照在身上却没有多少暖意。远处连绵的矿山在秋日湛蓝的天空下轮廓分明的浮现出来,淡淡的朝霞将整个山麓映成柔和的橘黄色。   解九爷迎过来,快速但沉稳有序的说道:“你们总算出来了,此地不宜久留,我只想办法绊住陆建勋一时半刻,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张启山开口问道:“我们下墓多久了?”   解九爷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上午九点一刻,你们进矿洞已经一天一夜了。”   张启山的目光静静的扫过矿洞入口,看到脚下被清理过的矿道留着之前炸毁过的痕迹。   “长沙城内现在情况如何?我们现在,只怕更不宜出现在城内……”   解九爷这才看到跟在穷奇身侧的黑色巨兽,围在四周的其他人也看到了,纷纷惊恐的后退。穷奇兽烦躁的晃晃了脑袋,穷奇立刻安抚的替它顺了顺毛。张启山从走出古墓就一直没有放开穷奇的手,他有点担心这一人一兽一个不高兴又飞走了。   解九爷虽然没有像其他人一般那么失态,但也同样面色震惊。   “这是!……”   “这件事情目前我也解释不清楚,”张启山摇头打断了解九爷的问题,“总之这座矿山非常危险,不能再留。”   一向心思灵透的解九爷立刻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佛爷是说,将整座矿山都炸掉?”   张启山点头:“虽然动静大了些,但这样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穷奇虽然不知道他们在交谈些什么,但她现在神识不清,也不觉得无聊,所以能一直安安静静的站着。旁边的穷奇兽却不答应了,喉咙里开始滚出压抑的吼声,前蹄不停的在地上刨来刨去,踢起来的尘土扬了齐铁嘴和张副官一身一脸。   张启山侧头看了一眼,对解九爷道:“现在我们不便进城,况且矿山一炸,很多人怕是会更加坐不住,长沙城只会风声更紧,我让老八和副官随你回去,麻烦九爷让人准备两辆马车,我们立刻动身去白乔寨。”   不便进城是真。长沙城风声紧也是真。但这都不是张大佛爷如此急切的赶去白乔寨的原因——他紧了紧握在掌心的那只纤细的手,然后又立刻松开些。如同私藏着一片柔软花瓣,带着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穷奇不晓得白乔寨是哪,也不甚关心。穷奇兽只关心她去哪,它就去哪。所以大家都对行程没有意见。   解九爷准备的两辆马车,外表普通,但车内铺了舒服的软垫,还预备了路上所需的茶食糕点,很是实用周全。只是这些实用周全都是对普通人而言,对穷奇是没有任何吸引力的,相比坐马车,她显然更愿意坐穷奇兽背上。   张启山肯定不同意。城外偏僻的林间小道的一隅,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在路旁。两边林立的树木各自安然生长,在深秋的凉意中,显出几分蛰伏的寂静。   张启山很是有些头疼,失去意识的穷奇看起来像是更安静乖顺,但实则没有任何外力可以约束。尤其这只穷奇兽出现之后,他原本就变得异常稀薄的话语权,愈加受到挑战。张大佛爷如何都想不到,他居然会有跟一只小兽争宠的一天。   略微沉吟,张启山俯身从马车内拿出一个橘子,拉过穷奇的手,放在她掌心。   穷奇疑惑的歪了歪头,眨着眼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一转身,手一扬,将橘子朝穷奇兽的方向扔了过去。穷奇兽欢快的吼了一声,庞大的身子灵活的一跃而起,张开嘴,准确的接住了半空中小小的柑橘。   然后一人一兽重新站定,两双浑圆明亮的大眼睛跃跃欲试的回望着他。   张启山:……   齐铁嘴直接笑喷了。   见张大佛爷很有些无奈的抚了抚额,齐八爷仗义的走上前,拍了拍胸脯说:“行了,佛爷,交给老八了!”   张启山眯起眼睛,怀疑的看着齐铁嘴。就见齐八爷撩开马车帘,将整盘橘子端出来,拿了一个在手里,在穷奇兽面前晃了晃,嘴里说着:“来,来,小穷奇兽,都是你的。”目睹了穷奇兽刚才类似犬科动物的行为,齐八爷放松警惕,还自动自觉的在穷奇兽的称呼前亲切的加了个“小”字。   但面对齐铁嘴的食物诱惑,穷奇兽只懒洋洋的抬了抬眼皮,然后骄矜的转过身,拿屁股对着那只人类。垂在身后的尾巴甩了甩,仿佛在说——愚蠢的凡人。然后伸展开翅膀,向上盘旋着飞了两圈。   它当然不会远离穷奇,只是作为这里唯一清醒的一只兽,它知道白乔寨的幻境展开之前,众人会陷入不自知的沉睡。   幻境因执念而生。只是,执着如渊,这一次,又是谁曾经义无反顾的纵身一跃,哪怕投身万丈深渊,也从不回头的痴念? 作者有话要说:   断更时间太长,少了很多当初对佛爷的热情啊,这几章写下来总觉得不对味。你们是不也这么觉得,所以才这么冷淡。。。。(ノへ ̄、)......... ☆、第 23 章      伴着辘辘的车马声,白乔寨高阔的屋宇渐渐破开云雾,真实的出现在山林之间。穷奇兽身如石山,落地时却像踏在厚厚的地毯上,轻飘得没有丝毫声息。巨大黑羽“呼啦!”一声,吹开马车帘。张启山感到扑面一阵凉风,张开眼,却发现穷奇已经不在车内。   马车停稳,张副官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佛爷,咱们到了。”   张启山掀开车帘,看到穷奇正静静站在寨门前,仰着头打量门楼架子上高悬的一个硕大的动物头骨。白乔寨隐在深山,风景瑰丽,一花一物都有着浓郁的民族特色。而巨大的动物骨骼更是力量和权利的象征。   见人安然无恙的在眼前,张启山提着的心才终于放回去,弯腰下了马车,走到她身边,极自然的牵起她的手。   齐铁嘴也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脸上带着睡梦初醒般的呆愣,歪头看了看已经移到山麓西侧的昏黄落日,疑惑自己不过闭眼小憩片刻,竟就到了。   原本就留在白乔的二月红、丫头,还有尹新月,从门内迎出来。久别重逢,丫头和尹新月满脸笑意,正要向穷奇走去,却被二月红拦住了,说了一句:“小心!”   穷奇兽不耐烦的冲他们吼了一声。丫头猛然看到这个庞然大物,果然吓到,白着脸抓住二月红的衣袖:“二爷……”   张启山拉着穷奇走过去,向众人解释道:“这只巨兽看着凶狠,但颇通人性,并不会肆意伤人,大家不用害怕。”   尽管如此,丫头还是满脸紧张,二月红安抚的握着她的手。尹新月灵动的双眼倒是带着几分好奇打量起眼前的穷奇兽。   “佛爷,接到你传来的消息,我已告知大土司。你放心,大土司为人诚挚热情,同意用白乔圣药来医治穷奇姑娘。”二月红知道张启山必定急于知道结果,便先说了这一消息。   闻言张启山的面色果然有几分缓和放松,点了点头。众人一起穿过寨子大门,向内行去。   齐铁嘴从后面赶上来:“二爷,你这个好消息真是太及时了。你是不知道,我们好不容易从矿洞中九死一生的闯出来,佛爷连让歇口气的时间都不给,快马加鞭赶来这白乔寨,还能为了什么?”   丫头和二月红对视一眼,都听得脸露笑意。张启山斜了齐铁嘴一眼,没说话,也没否定。   尹新月哼了一声:“那又怎么样?要不是他,穷奇根本就不会出事!你们自己说,穷奇哪次受伤不是因为他!”   齐铁嘴和张副官有心反驳,但尹新月说的确是事实。   张启山怔了一下,紧了紧握在掌心的那只手。穷奇感觉到了,转头看他。张启山停下来,她也随着他的脚步停下,沉静的双眸看着他,又仿佛并不是在看他。面对这样的穷奇,他只觉得一瞬间心中复杂难言,有柔软,也有沉重。他叹了口气,没来由的突然伸开双臂,将她圈在了怀里。   他穿着便装,一件厚实的深灰外套,外套很长,将他整个人修饰的更加硬挺俊朗。领口位置是暖而软的毛领,穷奇白玉一样的脸颊,就安静的贴在那里。   二月红等人看到这里,都淡笑着先行走开了,不去打扰他们。   夕阳已经完全沉落进西山,但天边还残留了一线嫣红霞光。无云的地方,便是极致的深蓝,干净的如同深海水。院内有扎着同色头巾,身着同色衣服的白乔人来往行走的脚步声,却并不显嘈杂,反而将这隐在山林中的寨子,衬得更静了。   他们也安安静静的。远处有一座极高的山峰,能看到山顶上的皑皑白雪,巍峨的矗立在湛蓝的天空下,雄伟壮观,而又神秘悠远。但雪山在他们身后,只是背景。   .   稍晚,大土司时怀婵外出巡视归来,为张启山等人设宴洗尘。宽敞的大厅内,穷奇安安静静的坐在张启山身边,穷奇兽则乖顺的趴在她脚边。这样奇怪的组合,时怀婵自然多看了两眼。   “佛爷果然是人中豪杰,能驯服如此奇兽,我白乔最是敬重才智勇力出众之人。”时怀婵说道。   张启山听完看了一眼身侧毫无反应的一人一兽,摇头道:“大土司谬赞了,此兽并非被我驯服。”犹豫了一下继续说,“此事说来话长,以后再向大土司详叙。此次来白乔寨打扰,实是有事相求——”   时怀婵伸出右手,打断了张启山未说完的话:“佛爷不必客气,诸位既是二爷的朋友,就是我白乔的朋友。穷奇姑娘的情况二爷此前已经向我说明,举手之劳,自当尽力,只是还需先为穷奇姑娘诊脉后才可施药。”   说着,时怀婵走下主位,行到近前。张启山拉着穷奇站起身,将她的手腕递至时怀婵面前。指肚刚刚按上脉搏,时怀婵便神色一顿,眼含惊异的抬头看向穷奇。对面面容精致的姑娘虽然平静回视,但时怀婵知道,她其实并没有看着自己。   调整好心绪,时怀婵倏的一笑,转向张启山说道:“穷奇姑娘脉象体质皆异于常人,我白乔的圣药恐是对其无效。”   张启山一怔,眉头紧紧拧在一起:“无效?大土司的意思是说……”   齐铁嘴也急了,原本大家都以为到了白乔一定能医好穷奇,现在的转折有些突然。“怎么会无效?二爷不就是被你们治好了吗?穷奇是将佛爷的病症转到了自己身上,佛爷和二爷又是一起下墓时沾上的这怪病。大土司,您好歹也得给试试啊?!”   “病症一样,不同的是人。”时怀婵说完这一句,又是莞尔一笑。她是白乔寨的部族首领,掌管一方领土,平日多面色严谨持重,但笑起来时便添了几分明艳柔美。“各位误会我的意思了,圣药虽对穷奇姑娘无效,但她并无性命之忧……”   “就算无性命之忧,一直这么浑浑噩噩下去也不行啊!”齐铁嘴急道。   “老八你先别急,听大土司把话说完。”二月红劝了一句。   “齐先生放心,穷奇姑娘应该很会就会清醒了。”时怀婵肯定的说道。   虽然见时怀婵脸上的神情没有半分沉重,张启山已经镇定下来,但他以为她是另有方法医治,却不想突然听到这么一句。   他转头看向穷奇,她仍是波澜不惊的站在那里,他们的交谈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当然,也看不出清醒的迹象。   在场的齐铁嘴、二月红等人也都看过来。但显然都跟张启山一样,瞧不出任何端倪。   “想必诸位也都清楚,穷奇姑娘异于常人,所以这病症虽然能缠上她一时半刻,但无需什么外力相助,她自己自会化解。”   张启山没有立刻说话,他仍有些将信将疑,因为穷奇失去意识的时间太长了。齐铁嘴脸上的表情也是如此意思。   有趣的是,时怀婵说完,一旁的穷奇兽,突然从喉咙口滚过一声低吼,仿佛随声附和一般。   很奇怪,大家原本的担忧,因为一只巨兽的回应,而减缓不少。   .   入夜,月色清凉,寒霜夜露,寨子门口是迂长的石阶,顺阶而行,每相隔一段,两边便各有一个架得高高的篝火盆,熊熊燃烧的猩红火舌在秋风中翻滚跳动,似乎想冲破这窄小束缚,飞腾远去。篝火之上,是仓黑夜空,一勾下弦月静静倒悬其上,像是等待着被人发现。   张启山和齐铁嘴、二月红、张副官在一个房间内,围桌而坐,分析长沙的时局,以及青铜古墓的玄机。一声惊叫骤然划破夜色,刺进每个人的耳膜。   等张启山四人赶到惊叫声传出的房间,看到穷奇正手持长鞭,面色平静无波,但鞭风所向居然是大土司时怀婵。   时怀婵虽然是一族之长,但在穷奇手上,连一息也支撑不过,她之所以还好好的站在那里,显然是穷奇还未真正动手,有意等他们前来。   “穷奇,发生了什么事?你醒过来了吗?”张启山沉声问道。   但穷奇并没有答话,也没有向他看,相反,她的视线一直盯着时怀婵。毫无预兆的骤然出手,红色的长鞭如同灵蛇,瞬间绞在时怀婵身上。没有人能拦住她的鞭子。   所有人都是一惊。   但是没有痛叫,没有挣扎,更没有鲜血。穷奇的鞭子像是卷住了一抹浮在水中的幻影,影子扭曲了一下,然后无声无息的消散了。   几乎同时,原本站在他们身边的二月红也突然化作一阵粉尘,瞬间消失了。   齐铁嘴吓了一跳:“佛爷,这是怎么回事?”但他随即就明白过来,“难道……他们都是幻象?!那我们——”   “我们还在古墓中。”张启山接口将答案说了出来。穷奇是在向他们示警。   “佛爷,穷奇这么做是为了让我们看破幻境。”齐铁嘴说着,目光看向前面已然收起长鞭的红色背影。“穷奇,”他声音下意识的放轻,“你是不是醒了?醒了就答应一声。”   门外仍是弥漫的夜色,随着幻境被勘破,除他们四人一兽外,所有活物都顷刻间消失殆尽,四下一片死寂。烟雾开始浓稠起来,向这隔绝的村寨慢慢靠拢,似是要将一切包围吞噬。   张启山一动不动,紧紧盯视着眼前的那道身影。   她转过身,还是静水般的面容,但漆黑的眼眸慢慢聚起流动的波纹,好看的唇角勾起一抹柔软笑意。   他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听见她久违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   她看着他,叫他的名字:“张启山。”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穷奇终于醒过来了,不然我都写不下去了——你们也快看不下去了吧。。。。╥﹏╥... ☆、第 24 章      众人跟着念念有词的齐铁嘴转了半天,白乔寨高大的寨门却再次横亘在面前,高悬其上的动物头骨黑洞一般的眼窝,冰冷的注视着他们。   四周的浓雾更加稠密了。齐铁嘴脸上的神情,也从开始时信誓旦旦的果断笃定,慢慢变得踌躇挫败起来。   “这不可能啊!幻境已破,按照我的八卦排位,我们没道理走不出这里!”   但现实就是这么不讲道理。他们已经在原地转了三圈。   “副官,”张启山环顾四周,悠然说道,“等我们出去以后,把这个算命的挂摊给我砸了。”   张副官一笑,做了一个立正的姿势,响亮的回了一声:“是,佛爷!”   “不是,佛爷你这也太过河拆桥了吧。”齐铁嘴不满道。   “过河拆桥?”张启山笑了一声,“齐八爷,我们这‘河’可还没趟过去呢!”   齐铁嘴刚要开口,蓦然看到张启山和穷奇交握的双手——自从穷奇醒来,张大佛爷的爪子就没松开过。这恩爱秀的,闪瞎眼。齐铁嘴也不回嘴了,知道这尊大佛爷一向内敛克制,现在这样的玩笑,显然是心里真高兴。   “幻境是由我们的心念所化,既然我们被困在这里,说明我们之中还有人未走出心魔。”齐铁嘴将话题重新扯回正题。   他说完,和张副官一起不约而同的看向穷奇。他们之中,要论执念之深,自然当属穷奇。   但是——   “不是她。”张启山提醒道,“穷奇是第一个看破幻境之人。”而且她的执念是他,他真实存在,她没有必要沉迷幻境。   “那还会有谁?现在这个幻境内只有我们四个人。”齐铁嘴问道。   穷奇一直没说话,现在才松开张启山的手,走到了那只穷奇兽身边。   穷奇兽体型庞大,此刻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在她腿窝间讨好的蹭来蹭去。   穷奇温和的揉了揉它颈间的毛发,轻声说:“陆离,撤了这个幻境吧。我带你出去。”   齐铁嘴瞪大了双眼——居然是这只穷奇兽将他们困在这里?!   听她一语道破,穷奇兽发出一阵低叫,如同呜咽悲鸣。   穷奇摇头:“不会,这次不会。”   张启山不知道他们在交谈些什么,但是心头突然涌起一股模糊的不安,就像有什么在提醒他,若走出这里,将会发生他无力改变的事。   被称作陆离的巨兽,抬起头颅,漆黑的兽眼定定看着他。他心中的不安涌动的更厉害了,只是他一贯喜怒不形于色,面上不显露分毫。   须臾,四周的浓雾开始一点点散去,白乔寨如同幻影般消散,重新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深郁的杉树林。   穷奇重新走回张启山身边。雾气变淡,但并未散尽,浅浅一层在树林间浮动飘荡,薄纱一般。张启山拉起她的手,对她安慰的笑笑。   穷奇看着他,说:“张启山,我要带陆离一起出去。”   他没有立刻回答。齐铁嘴在一旁,目光在两人身上从一个人转向另一个人,欲言又止。   穷奇想了想,又说:“你放心,我不会让它给你添麻烦。”她黑亮的眼睛看着他,耐心的等他的回答,似乎他的回答对她来说非常重要。   张启山感到仿佛有温暖的水从心间流过,胸腔变得柔软,又有一些细微的疼痛。他最终说:“不会麻烦。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穷奇安静的点点头,没有再说话,但唇角有上扬的弧度,眼睛中亮光闪动,安放在他掌心的手动了动。是一种只有两人感受到的淡淡的喜悦。   喜悦,但又忍不住让人叹息。手心里什么都没有,给一点就满足雀跃的孩子,总是容易让人心生怜惜。但穷奇又是不同的。她没有,可还要执着的不停给予。给予他。   得到允许,穷奇高兴的转过身,指着不远处对齐铁嘴说:“那里就是整个罗刹海市的阵穴机关,破了它,整个幻境世界也会崩塌,我们就能出去了。”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一片林中空地上,赫然有一处宽约数丈的巨大石盘,石盘上错落着六七座一人多高的人俑雕像。   齐铁嘴根据先天八卦方位,逆转乾坤,破了阵法,众人走出陨铜幻境,重新回到真实的古墓之中。   刚刚踏进墓穴,穷奇就看到那口被铁链高悬在半空的青铜棺。这才是真正的青乌子棺木。穷奇兽高昂着头颅,冲着悬棺吼了一声。齐铁嘴也意识到,眼前棺材内的才是青乌子的真身,忙不迭跪拜不止。   穷奇不管他,手中长鞭猛然挥出,准确的卷住整个棺木,悬在四周的铁链接连崩裂,青铜棺“咚!”一声,被鞭子卷着稳稳的砸到地上。   随着青铜棺坠地,整个墓穴开始震动摇晃起来,松散的石屑不停从头顶四周坠落。   穷奇收起鞭子走过去,伸手抚开沉重的棺盖。张启山等人也围了过来,看到棺内的青乌子双目微阖,须发灰白,面色安详,仿佛只是一个睡梦中的老人。他双手陇在身前,手中握着一个雕刻有古朴花纹的青铜石盒,石盒正中镶嵌着一枚墨色石头。   “佛爷,这陨铜的力量真是太神奇了!”齐铁嘴说道。   张启山点了一下头。如此不可估量的威力,若落入日本人手中,必定是一场灾难。   穷奇伸出两指捻起那枚石头,视线重新回到青乌子身上——几乎是石头离身的瞬间,青铜棺内前一刻还栩栩如生的老人,下一秒便如同迅速脱水的植物,变成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干尸。   “抱歉,这个我要拿走了。”穷奇对着棺内的人说完,转过身,向着穷奇兽的方向屈指一弹,小小的陨铜霎时间没入它的眉心。   一阵红光暴涨,眼前再能视物时,张启山和齐铁嘴就看到穷奇兽消失不见,面前多了一个十五六岁身着黑衣的俊俏少年。   少年先是疑惑的低头打量了自己片刻,然后又抬头望向对面注视着自己的四双眼睛,看到穷奇,惊喜的叫了一声:“姐姐!”就要冲过来。   张启山一动,伸臂挡到穷奇前面,虽然心中多少猜到一些少年的身份,但仍是有所戒备。   穷奇在后面拉了拉他衣角:“别担心,他是陆离。”   齐铁嘴忍不住感叹:“这可真是——光怪陆离啊!”   .   古墓摇晃坍塌的愈加厉害,众人在甬道内遇到了同样向外奔逃的裘德考。这位痴迷于长生,对陨铜甚至比他们了解得还要多的异国人,被心中的欲念驱使,也冒险进入古墓。   穷奇寂静无言的站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峙和交谈。听到对面那个金发碧眼的人询问陨铜,她抬头看了他一眼。   陆离已经好奇的发问:“你想要陨铜?为什么?”他现在需要借助陨铜的力量维持人形,他一个人类要来干什么?他不明白。   裘德考的注意力原本一直集中在张启山身上,闻声,移动视线,看到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或者说,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裘德考善于从细节处揣测人心,但这个少年看起来并不需要他耗费太多心神,因为他几乎是毫不掩饰的。可他同样清楚,一个毫不掩饰的人,要么是真的天真到毫无城府,要么强大到没有必要掩饰。眼前的人属于哪种?   心思急转之间,裘德考脸上带着笑意回道:“我要陨铜自然有我的用处。怎么?难道陨铜在你手上?”   少年嘻嘻笑着说:“对啊,在我这里。你要来抢吗?”语气甚至带着几分跃跃欲试。   裘德考挑眉,看来属于后者。   穷奇有几分担心的望向张启山,她刚刚才保证不会让陆离增添麻烦,言犹在耳。虽然在力量上,无论是她还是陆离都是绝对碾压,可是他的世界有她不明白的,单纯的力量无法解决的事。   张启山看出她的担忧,轻摇了一下头,示意她没关系。他们从幻境中全身而退,说没拿到陨铜,对方也不会相信。   墓室又是一阵剧烈摇晃,张启山一只手扶住石壁,一只手稳稳的将穷奇护在身前。陆离不高兴的看了他们一眼,收回自己伸出一半的右手。   齐铁嘴嚷道:“抢什么抢啊!这墓马上就要塌了,再不出去大家都得死在这里!”   “别跟他废话,我们走!”张启山说完,拉起穷奇,向矿洞外跑去。   .   仍是寂静的矿山,有淡淡的云雾。太阳被乱云遮挡,透露出极淡的微光,并不刺目,可以抬头仰望直视。也许是在幻境困得太久,走出墓穴,只觉得眼前灰色的天空都是别样的广阔,心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豁然开朗。   陆离转过头面对穷奇,轻声对她说:“姐姐,这就是你坚持要来的世界吗?”那个人的世界。他的声音,像一阵山风轻轻掠过耳畔。没有了刚才在古墓时并不让人讨厌的傲慢和狡黠。   这不是他们的世界。   穷奇看着他,眼神柔和。她说:“陆离,别担心,这里很好。”   他点点头。一瞬间恢复了少年特有的朝气和明朗,笑着纵身跃上近旁一棵掉光了叶子的树木的树梢,满面好奇的向远方眺望。   齐铁嘴发愁的拍了拍张启山的肩膀:“佛爷,我想你家以后一定会很热闹。”   正说着话,身后矿洞中又传来一阵碎石坍塌之声。一回头,看到裘德考一行也九死一生的跑了出来。   这位以传教士身份来到中国的洋人,全然没有了一贯伪装的优雅自持,跑出矿洞后就跌倒在一个翻倒的矿车旁,整个人看起来完全是疯癫崩溃的状态,口中喃喃自语。他说的是洋文,在场的人没人听得懂。却不想陆离突然说了一句话。   他从树上跳下来,饶有兴趣的看着裘德考说:“这个凡人真有意思,居然如此惧怕衰老和死亡。”   “你听得懂他的话?”齐铁嘴惊奇道。这货不是在陨铜中困了一千年吗,还能懂洋人的语言?   陆离摇头:“我看到他的心魔幻境。”顿了顿,奇怪道,“他这么想要陨铜,莫非陨铜还能让人长生不老不成?”   无心的一句话,张启山和齐铁嘴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伴随着一声剧烈的爆炸声,整个古墓轰然倒塌,但关于陨铜的秘密并没有随之掩埋。秋意日深,初冬的气息随着枯叶褪尽、百草凋敝,渐渐浓郁起来。遵循着大自然脚步的生物开始漫长的休憩蛰伏,但人心底的欲望从来与季节无关。欲望不止,纷争不止。 作者有话要说:   回到长沙后的一天,齐八爷问起穷奇和陆离的关系。 齐八爷:“你和陆离真是一母同胞的姐弟?” 穷奇看了他一眼,说:“穷奇兽是天地孕育而生,何来一母同胞?” 齐铁嘴有点傻眼:“那陆离为何叫你姐姐?” 穷奇还是淡淡的:“没有什么为什么。他比我年幼,又打不过我,就这样叫了。” 齐铁嘴点头。想到刚才穷奇提到陆离比她年幼,便趁势问道:“那你比陆离年长几岁?你们看起来差不多的样子。” 穷奇想了想,不确定道:“大概三千岁吧。时间太久,我也记不清了。” 蒙圈的齐八爷:…… *** 以上欢乐小剧场,能把你们萌出来吗? ** 还是穷奇醒了以后写起来容易点,开这篇文的时候就没想写的太长,所以应该再三四章就完结了,而且剧版后面部分的剧情也是让人不想说话………… 我忍不住手贱的点开原著看了一点,现在还在精分中,感觉佛爷已不是我佛爷,八爷也再不是我八爷了。。。尤其是最后对九门的清剿。 不想说话,我要静静。嗯。 ☆、第 25 章      离开时没有解决的麻烦,在他们再次折返后,依旧停留在那里,厄待面对和解决。还有那些乐忠于制造麻烦的人。   生命在最志得意满时戛然而止是什么感觉?也许是满腔不甘和悔恨。但这两种感情,大部分人走到生命尽头时大概多少都会有,只是在最猝不及防时,更加强烈一些。   但这都是想象。因为只有死过的人才知道。而死去的人,也就不能再把他的真实感受说出来了。   而这些,陆建勋正要经历。   .   长沙城内。解九爷的解语楼。   听张启山和齐铁嘴说完下墓的经过,解九爷露出一丝疑虑。   “你们说的陨铜,没有带出来?”   “带出来了,但,”张启山蹙眉,“不在我手上。”   解九爷沉静的面容上疑惑转为惊讶,既然陨铜的力量如此深不可测,不相信佛爷居然任由它落入他人之手。“那在哪里?”   齐铁嘴笑着代为答道:“在他小舅子手上。”   小舅子?解九爷脸上的疑惑更深了。   门外突然穿来一声轻响,雕刻着精美花纹的绮窗被推开,探进来一张俊朗明快的脸。   “你们是在说我吗?”陆离神采奕奕的问道。   他将那扇古朴的木窗整个打开,轻轻一跃,落进屋内,走到三人面前的圆桌旁捡了一个空位坐定,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如果说的是拿陨铜的那个人,是我没错。但如果是什么小舅子——”他意味深长的转向张启山,眼底尽是邪气的挑衅,“他没资格。”   张启山眯了眯眼:“你可知道你手上的陨铜会引来什么样的麻烦?”   “麻烦?”陆离嗤笑一声,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言语间丝毫没有在穷奇面前时的天真稚气。“她选择你,就是选择了最大的麻烦,你不知道吗?”   张启山顿了一下,无法反驳。   解九爷略带询问的看向齐铁嘴。齐铁嘴无言的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解九爷静默了一瞬,然后转向陆离,客气有礼的问道:“不知那枚陨铜,我可有幸一观?”   张启山和齐铁嘴都目睹了陆离借助陨铜的力量化作人形,是以都以为他必定会拒绝。事实上他们坐在这里的另一个原因就是——陨铜拿不回来了,但张家人绝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来此与解九爷商量对策。但这些张启山自然没有让穷奇知道,她并不了解陨铜牵扯到的关系。   不想陆离却痛快的答应了。他说了一声“有何不可”,便伸出两指抵在额前。随着并拢的两指缓缓向后移动,光芒闪动,一颗黑色的小石子蓦然浮现。正是陨铜。   陆离伸手将陨铜抓住,掌心一摊,递到解九爷面前。“这就是陨铜。”   解九爷将陨铜从他掌心拿走仔细查看,他也不阻止。   “你们并不止想要看看这么简单吧?”陆离望着解九爷端凝的神情饶有兴趣的问道。   “陨铜的力量非同小可,现在成沙城觊觎它的人实在太多,若落入心怀叵测之人的手中,后果难以估计。况且,它有该守护它的人,强留,只怕会惹来麻烦。”张启山如实说道。   他话语中的严峻陆离丝毫不放在心上,脸上带着笑说:“我还以为我就是你口中的‘心怀叵测之人’。”他不是看不出张启山对他的防备,陨铜在他手上,他如何能放心?   张启山深潭一般的双眸对上他的视线,冷静的说道:“我确实不信任你。”   陆离不在意的挑眉,漫不经心的端起手边的茶杯,饮了一口。却听他又接着说,“但我信任穷奇。”   听完他这句话,陆离端茶的手顿了一下。屋内一时没人说话,显出压抑的寂静。   齐铁嘴笑了一声,打破僵局。“陆离,你刚从古墓中出来可能不太了解,这个陨铜确实比较特殊,为了防止有人利用陨铜的力量引发灾难,是以长久以来,一直有一个家族专门守护这个秘密,所以……”   “所以陨铜在我手上,会把他们引来?”陆离帮他说完。   齐铁嘴点头:“正是。”但是想到在古墓面对裘德考时,眼前这个少年仿佛擎等着别人来抢的奇葩反应,齐八爷深觉他刚才说的都是废话。   陆离的回应却再一次出乎众人预料。   他说:“那给他们好了。”   少年说完也不管三人的惊诧,站起身走到窗前,一副预备跳窗原路离开的架势。虽然门就好好的开在两步之外。   齐铁嘴拾起自己的下巴装好,听见佛爷问了一声“为什么”。是啊,为什么?事情进展的太过顺利,齐铁嘴也有此疑问,实在是这个少年绝对不像是会对别人施以援手之人。   陆离跳到窗外,柔和的日光打在他脸上,他背对众人的身影更显阴暗了。   “如果你的麻烦就是她的麻烦,那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从她遇上你开始,我就没有其他选择了。   .   当张副官来报,张家人对上陆离时,张启山以为自己听错了。陨铜他已经假意交给陆建勋,张家人若为陨铜而来也应该是找上陆建勋。   隐晦厚重的云层,被寒冬的脚步驱赶着,堆满灰白色的天空。张启山慢慢走到椅子旁坐下。   张副官迟疑道:“佛爷,穷奇小姐也在那里。”   他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脚步急促的向那片如同被浸湿的棉絮一般的云层走去。走到屋外才发现,外面在下雨,就像从海面上吹来的潮湿雾气,丝丝缕缕的将人裹在里面。小雨,甚至无法汇成水珠,但时间长了,仍是把头发、衣服打湿。地面也显出阴湿的深色。   张启山到的不慢,他透过汽车玻璃窗正好看到跃至半空的穷奇,她的方向是倒伏在中间空地上的陆离。他无法分辨双方之前是否已经动过手,但陆离半跪在地上无法动弹。他看到在陆离身前,穷奇突然被一阵无形的力量弹开了。他心里一紧——那股力量甚至让她落地时没能稳住身形,向后急退了两步。然后她微微低下头,他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也没听到她惊诧的呢喃了三个字。   “麒麟血……”   车还未停住张启山就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砰”一声,车门碰上的声音不小,穷奇听到了。她抬起头向他看去,前一刻还忍耐紧皱的眉头松开来,没有任何异样。   “伤到了吗?”张启山走到她身边问。   穷奇摇头。   他们对面是三个手持长刀的张家人。   张启山将穷奇挡在身后,说道:“陨铜在陆建勋手上。”   回话的是三人中间的一个略年长的中年男子。他说:“陆建勋已死,他手中的陨铜是假的。”   “当啷”一声,一颗黑色小石子被扔到地上,滚了两圈,停在张启山脚下。   对于这个结果张启山很意外,他没料到陆离给的陨铜是假的,想都没往这上面想。他移动视线,看向不远处被困住的那个少年,想起他交出陨铜时说的那句话。也许就是那句话让他选择了毫不怀疑。   穷奇看着那个中年人:“陨铜?”她不知道这些事,疑问的语气,但转瞬又把疑惑放下了,因为:“无论真的假的,你们都不能拿走。”   中年男子说:“我知道你是什么。也知道他是什么。”他的目光在陆离身上点了一下,“但你与我们无关,所以我不想为难你。”   穷奇蹙了蹙眉。所以他的意思是,不止要陨铜,还要陆离?   事实上已经很久没人敢这么跟她说话了,但对方居然有麒麟血,是该有些不同。   麒麟是走兽之主,它的血对凡物无害,但对穷奇和陆离这样的兽类来说,是天生的制约。且麒麟是瑞兽,穷奇是凶兽,本就相冲。更遑论麒麟可辟邪挡煞,穷奇受了千年地狱怨唳之火的锤锻,满身煞气,这麒麟血对她几乎是全然克制。   她平静的目光在对面三人身上扫过——不是他们,这三个人都不是身负如此纯净的麒麟血之人。视线越过三人,看向他们身后。那里停着一辆汽车,里面有一个人坐在后面靠窗的位置,一道透明车窗,如同时间屏障,将他阻隔在另一个旁人无法跨越的世界。   似是感觉到她的目光,车里的人微微侧过头。穷奇对上一双同样淡然无波的眼睛。   但这并不能改变什么。她不会让他们动陆离,有没有麒麟血的阻挠都一样。   她又轻声说了一遍:“无论陨铜还是人,你们都不能带走。”   张启山和三个张家人听到了。她相信,车上那个人,也听到了。   没人动。她动了。她再次飞身而起,向着陆离的方向急袭而去。这一次不同,她毫无阻碍的落到了陆离身边。但张启山看到,她脸色紧绷,红色的衣裙蓦然褪了一层颜色。   陆离挣扎着拉住了她裙角,额头鼻尖俱是一层薄汗。他说:“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们能看出陨铜是假的。”   穷奇蹲下身,用衣袖帮他擦去脸上的细汗。她摇头说:“没关系……”   身后传来“锵”一声,兵器相撞的轻响。穷奇回头,她居然没有察觉到车里那个年轻男子是何时靠近。张启山挡在她和陆离前面,手中一柄短刀,接住迎面劈下的一把乌黑古刀。   穷奇将陆离扶起来,带他退开被麒麟血围住的那片区域。那名年轻的男子看了两人一眼,又将视线落在张启山身上。   他说:“你从古墓中放出了不该放出的东西。”   张启山盯视着他淡漠双眼,一字一句道:“他们现在是我的家人。”   两人对视片刻,张启山手中短刀在古刀的重压下发出轻声呜咽,刀刃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纹。张启山的脸色也愈加冷峻。   年轻男子却突然将手中长刀撤开了。他淡声说了一句:“陨铜。”没有提陆离,莫名做了让步。顿了一下又说道,“你也是张家人,张家的规矩你清楚。”   张家?穷奇抬头看向张启山,这是他的家族?   陆离拉住她手:“姐姐,把陨铜给他吧。”麒麟血的厉害他刚刚已经领教,虽然以穷奇的修为不至溃败,但有所折损必然难免。况且,他的目光在某个方向漫不经心的扫过,她不想让那个男人为难吧。   穷奇转头看他,半晌,说:“好。”   她伸出食指和中指,点在他眉心。陆离闷哼一声,脸上现出痛苦之色。穷奇柔声安慰:“陆离,别怕。”她的指尖随之浮出一道细细红光,源源不断的没入他额心。他安静下来。直到陨铜取出。   “没事了。”她对陆离说。   她走到张启山身边,伸手将陨铜递给他。看到他担忧的目光,笑着摇头说:“张启山,别担心,我没事。”   她说着没事,可他看到,她身上裙角,又淡了一层颜色。 作者有话要说:   淹没在年终总结会中,已经连开两天,什么时候是个头………………╥﹏╥... ☆、第 26 章      到晚上的时候,白日的迷蒙细雨大了起来。穷奇站在宽敞明亮的客厅,能够听到外面沥沥的雨声,空气中有潮湿微凉的气息。   她低头看了一眼身上已然褪成淡粉色的衣裙,心里微微有些后悔,她应该早一些将裙子换成白色的,现在这样,他该是会有些担心。   门口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她转身,再站定的时候身上的衣裙已经恢复成原本的红色,在璀璨的灯光下艳丽逼人。   张启山走过来的时候,视线在她身上停了一下,但什么都没说。   穷奇问:“他们走了吗?”   张启山点点头,到她身前两步的距离停住。   她想了想,说:“抱歉,我并不知道陨铜跟你的家族有关。”   张启山久久注视她的眼睛,能看到自己的身影倒映在她淡褐色的瞳孔内。他突然说:“穷奇,我们结婚吧。”   穷奇定定看着他。   他以为她没明白,换了一种说法:“我们成亲。穷奇,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像是要确定一遍:“张启山,你是要和我成亲吗?”   他笑:“当然!难道还有别的人吗?”   她仍是怔怔的。别的人……不,这次不会有别的人了,只有他们两个。   “怎么了?”张启山察觉到她的异样,伸出双手托住她两侧脸颊,细看她脸上表情。   她在他手中摇头:“没有。张启山,我很高兴。”   他轻轻将她的脸按在胸口,语气带着叹息:“是我太心急了,不应该这么草率。但是,穷奇,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你总是让我没有办法……”   她听到他胸腔急促的起伏跳动。“没关系,那些都不重要。”   “我们成亲。”   “我们成亲。”   夜色寂静,只有大颗雨点打在窗玻璃上的声音。它们从遥远而广阔的天宇坠落下来,是不是也走了千年那么久……   .   陆建勋死于张家人之手,张启山官复原职,重新成为长沙的布防官。二月红带着丫头从白乔寨返回长沙城。听到穷奇和张启山预备成亲的消息,原本要回北平的尹新月又推迟了行程。   丫头和尹新月表现在脸上的喜悦,看起来比穷奇还要浓烈一些。两人乐此不疲的拉着她细细斟酌喜服的样式、头饰、妆容,哪怕仅仅是喜宴上摆放的花束,都能相商许久。通常都是她们两个热烈讨论,穷奇置身事外一般的静静听着,但是心里有细细的明快的愉悦。流动在张府的空气似乎从来没有这么轻快跳跃。   陆离很多天没有出现。一天深夜,穷奇感觉到他的气息,走到庭院外,看到他站在沥沥流动的喷泉水池旁,冻白的月色下,脸色有些透明的苍白。但看到她的一刻,唇角扬起轻暖笑意。   穷奇停到他面前。   他看了她良久,说:“姐姐,你终于要嫁给他了。”   穷奇说:“嗯。”   他的视线打量过她身上红衣:“他知不知道……”   “陆离,”她轻声打断他,“我没事。”又缓和了语气,“你知道这点损伤不算什么。”   麒麟血造成的损伤,如何会不算什么?况且她在取出陨铜时,还渡了近半的修为给他。没有陨铜,他仅剩的力量不足以维持人形,但也不需要她损耗近半修为。大概是觉得亏欠吧。可他最不想要的,就是她的内疚亏欠。   “陆离,”她看着他的眼睛,“我希望你为自己活得好一些。”   他微笑着答应,眉宇间又恢复一贯的狡黠:“我去为你寻一份最特别的新婚礼物。放心,我一定不会错过婚礼。”   心里明白他的离开。她说:“好。”   初冬的凉风,将池边涓细的水雾吹过来,可被沾湿的,却是包裹在内的心。到最后,我们总是会辜负一些人。   .   选择良辰吉日的事,自然非齐八爷莫属。张启山只给了两个字的指示:“要快”。   于是,齐铁嘴择定了一个月后的腊月十七。   张大佛爷又给了两个字:“太慢。”   齐八爷只能再次揣着卜算好的日期来到张府。将一张写了吉时的喜庆的红纸推到张启山面前,齐铁嘴坐在沙发上,老神在在的端起自己面前的那杯茶啜了一口——为保万一,他这次准备了两个日期。   一个是半月之后。一个是七日后。   他基本已经猜到这尊大佛会选择哪个了。   但显然张启山还是不太满意,眉头紧皱的看着齐铁嘴。   “我的佛爷!”齐铁嘴将茶杯放回去,满脸无奈的讲道理,“先不说我挑的这两个日子是千好万好,即便有更近的那也赶不上啊!通知亲朋,准备喜宴、喜服,哪个不需要时间?我们穷奇出嫁,怎么都不能草率!”   张启山也明白,只是不知怎么,心里有一种隐约的不安。就像小时候,站在树下,摊开双手去接一只不小心跌出巢穴的雏鸟。心里那么确定可以接住,双手交叠微微圈成鸟巢的形状,但却眼睁睁看着它紧贴着手指边,重重的摔落至坚硬的地面。一声尖利的哀鸣。   他于是懂得,那些看起来注定要落到手心里的东西,不到真实的握在掌心的一刻,最后的距离都有产生变数的可能。   但他隐藏着这种不安。   他伸出右手,如齐铁嘴意料之中的,点在红纸上的第二个日期。张副官就是这时候走进来的,打断了他未及说出口的话。   “佛爷,刚得到的消息,长沙郊外突然出现一种奇怪的寄生虫病毒,长沙医院一名冒险前去查看的医生也被感染……”   张启山抬了一下手,张副官立刻停口。   他侧身,将穷奇的手握过来搁在自己膝上。“我先离开一会儿,很快回来。”想了想,又交代道,“如果不想跟红夫人她们去逛那些成衣店和首饰店,我让管家把裁缝和老板都请来家里,你可以慢慢选。”   穷奇脸上漫开笑意:“没关系,出去逛街也很有意思。你去忙,不用担心我。”   张启山和张副官离开后,齐铁嘴摇着头调侃:“谁能想到,这尊大佛动了凡心后,完成化成了绕指柔。”   穷奇没答话,拿起茶几上那抹红色,对折了两下,重新交还给齐铁嘴。   “吉日不用更改,还按照原定的一个月后吧。”   齐铁嘴迟疑的接过:“可是佛爷……”   穷奇安静的看着他。   齐铁嘴爽然一笑,改口道:“还是我们穷奇有眼光,腊月十七可是百年难遇的黄道吉日!”   “嗯,”穷奇转头看向跌碎在门口的日光:“这个日子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瘦章………… ☆、第 27 章      由郊外一个小村庄的寄生虫病毒牵涉出的第三块陨铜和日本人的阴谋,如果不是因为张启山,穷奇并没有关注的兴趣。张启山让她不要插手,她答应下来。然后就真的忍住了,看着他一个人去涉险。   他其实并不是一个需要别人保护的人,在她出现之前,他一直扮演着保护旁人的角色。相信在她之后,仍是会如此。   他笑着说:“放心,我不舍得让自己受伤。”因为舍不得让她受伤。   穷奇很喜欢这句话,甚至因此抱着他绊住他离开的脚步良久。她鲜少表现出这样的任性,张启山惊奇之余便放任纵容,直到张副官的身影第三次晃过来。   时间如水,划过皮肤。丫头对她说,每个新嫁娘出嫁前都会感到紧张,甚至微微惶恐。但只要是对的那个人,心总会慢慢安定。   穷奇不知道她是否感到紧张,只是在心里默默数着那个日子的一天天临近。然后她慢慢知道了自己真正的感觉,不是紧张,是一种飘荡在半空无法落地的不真实。   或许是因为等得太久。她习惯了等,而遗忘了什么是得到。   当那个消息传来时,穷奇的心终于被重压着,落地实处,仿佛她一直等的就是这个让现在的一切戛然而止的意外。   .   张启山成功查到寄生虫病毒的真相,粉碎了日本人的阴谋。引得各方蠢动的第三块陨铜,就藏在白乔圣树之下,但历经千年,早已与圣树融为一体,无人可以拿到。纷争看起来终于顺利息止,只是他们都忽略了隐在暗处的那只黄雀。   直到,一封让所有人震惊的命令,稳稳摆在长沙军区司令部的办公桌上。   裘德考这只紧随其后的黄雀,虽然没有得到陨铜,但在白乔的圣树之下,得到一片写着“镖子岭”的地图碎片。而后杳无踪迹,下落不明。   但谁都没有料到,他消失之前,利用自己的官方关系,将长沙城所有与盗墓有关的家族及人员名单,全部捅了出去。是,他为什么不这么做呢?张启山等人可以打破他的希望一次,就可以有第二次。敌已明,借刀杀人,不自出力。他一直将中国古代三十六计的兵法策略运用的炉火纯青。   不过三日,张启山接到上峰的命令,对长沙城与之有关的人员,全面清剿……   .   穷奇站在庭院中,冻冷的天空中有大片的云朵,像是安静柔软的棉絮。她不在乎这个城市中将有多少人面临死亡,可她听到他急促奔波的脚步,看到他在明亮的灯光下彻底不眠的疲惫身影。   他可以不执行。可是不是他,还有别人。   她想起她曾对他说过:“你要保护你的城池,我陪你一起保护。你现在没有时间考虑,我等你有时间。”   这么快就到了兑现承诺的时候吗?可是时间呢?还有没有留给他们的时间?   她注视着那些安静的云朵,心里想,也许自己太过悲观了,也许她能活下来呢。他活着,她怎么舍得死。   一辆汽车开进来,车门打开,她看到他走下来,挺拔好看的军装,一丝不苟的军帽,还有看到她的一刻,柔软下来的神情。这个她那么喜欢的男人,也终于喜欢了她。只需多等几日,只要几日,他们就要成亲了。命运何其吝啬。   “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张启山极快的向她走过来,把她的双手陇在自己掌心,“手这么凉,等很久了吗?”   是的,真的等了很久很久。   她奇异的沉默让张启山心口没来由的一颤:“穷奇?”   她突然环臂抱住他腰身,埋首在他胸前,冰凉的发丝扫过他下颏的皮肤。   “张启山,”她说,“记住我对你说过的话——只要你活着,我就不会死。”所以,什么都不用担心。   心头的阴影陡然放大,张启山用力握住她肩膀,要将她推开些问清楚。但坚实的手臂却像被卸去力道一般突然垂下来,穷奇感到肩头一沉,他安静的侧伏在那里,温暖的鼻息吹拂过她的脖颈。   张副官蓦然一惊,大步跑过来,却在几步外被定住身形,不能动了。   穷奇说:“别担心,我不会伤他。只要你按我说的做,他很快就能醒。”   .   那一日,是长沙城的劫难。女人孩子的啼哭,染满街道的血红,充斥鼻间的腥气。   那一日,长沙城枪声不绝,整整响了两个时辰。   那一日,事不关己的人群,围在刑场,一边叹息,一边议论纷纷的观看一场屠杀。   一切都如此真实,有谁能想到,这一切都只是一场盛大的幻境呢?   穷奇站在高耸的城楼上,笼罩在长沙城之上的一层极薄的红光,与渐起的霞光融为一体,无人察觉到任何异样。   寒风牵起单薄衣角,她闭了闭眼,能够感觉到某种生机在指尖快速流失,然后剩下疲累和冰冷。她觉得特别冷,不自知的回头看了一眼城楼漫长的石阶,希望那里有一个人走过来,让她获得一个温暖的拥抱。   齐铁嘴和解九坚持留下来。“穷奇,”齐铁嘴没发现自己的嗓音有些发颤,“够了,时间够久了,你撤了幻境吧。”   解九第一次对她放下防备芥蒂,郑重道:“张夫人,解九代表九门谢过你出手相救之恩,日后若有所需,九门上下定义不容辞。”   她救这些人并不是为九门,而且若真有她都无能为力之事,他们怕是也帮不上忙。眼下就有一桩——天道无情,原来她真的争不过。可谁也帮不了她。   但她仍是点了点头,说:“好。”   远处的云影日色送过来一个人。穷奇勾起唇角,露出只有看到他时才会有的轻柔笑意。大概是她力量流失殆尽,他居然这么快就醒过来。   她转头看向城楼石阶:“张启山。”   她似乎总是这样叫他的全名,没有什么亲昵称呼,但绝不会显得疏远。相反,任何听过她喊他名字的人,立刻就能知道她对他的不同。   但张启山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听到她叫他的名字都觉得心里一疼。他没有应声,脚步也没有任何停顿,一直都到她面前,伸手将她抱在怀里。   她终于触碰到温暖的安静。   她身上冷得像冰,寒气透过衣服渗进他的毛孔,凉得他呼吸都有些滞涩。   “穷奇……”   “嗯。”她往他怀里缩了缩,“我们回去吧。”   “好。”他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她肩上,一矮身,把人抱起来,向台阶走去。   她乖顺的靠在他胸口,轻声说:“张启山,别担心,我只是有些累。只要好好睡一觉,醒来我们就可以成亲了,好不好?”   她身上衣裙的红色终于维持不住,一瞬间化为雪白。   他揽着她的手臂紧了紧,沉声说:“好。你睡一觉,醒了我们就成亲。但不要太久,还要试嫁衣……”   静了良久,他听到她说:“张启山,我一直想嫁给你。想了一千年……”   那是怎样的一千年啊!其实她也记不清了,一世一世的走过来,她都不愿意去记忆,因为那些伤痛不值得去记住。她只是在烈火煎熬中,期盼希翼着下一世与他的重逢。她知道他终会重新爱上她,至少在最后,她等到了。   “穷……穷奇!”齐铁嘴突然惊叫了一声。   张启山低头去看,目光触到她双目紧闭靠在他胸口的沉静脸颊,脚步猛然顿住了。他甚至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开始轻微颤抖起来。   她原本如锦缎般光滑柔软的黑发,一瞬间与身上衣裙白成了一个颜色。   张启山踉跄了一下,几乎跌倒,然后他感到一股大力猛然袭来,他被余力震得连退数步。手臂一轻,穷奇被突然降落到城楼上的一道身影抢过去。   是消失近月余的陆离。   少年寒霜一般的冰冷眸子看着他:“若不是因为血魂咒,我一定会杀了你!”他的目光又在齐铁嘴和解九身上一一掠过,如淬毒的利刃,“还有你们,都该死!”   但他什么都没做,只是转过身,脚下便是百丈城墙。她不惜耗尽心神也要救护这些人,他即便恨不得将他们屠戮殆尽,也不会动手。   风卷着她雪色发丝和裙角,她整个人像是要化成一粒粒冰雪,飘散到空中。   张启山觉得自己心里已经落了一场雪,带来持续不断的冻麻般的酸痛。他颤抖着拦住陆离急欲离开的脚步,试了几次才能发出声音。   “……你能救她吗?告诉我……你能救她!”   陆离低笑了一声。“张启山,”他说,“从她遇到你开始,一直是,你伤她,我救她。”我无法让她离开你,但我至少能做到,自己不离开她。   他继续说:“张启山,有些事你忘了,我可以告诉你。这是最后一世了,你这次害死她,她就再不会回来了!”我再不会让她回来了。   他以气为刃,狠绝的削断他抓住的那片白色裙角,纵身跃下高耸的城墙。“嘶啦!”一声,冬日寒风呼啸而过,张启山手中只剩了一角轻薄雪色。耳边无比清晰的听到一声短促的轻微炸响,是那只幼鸟,擦过他的指尖,跌落到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有看过原著的吗?这里嫁接了原著的“长沙清盘”,时间线上以及其他什么不合理的地方——请忽略哈!( ‵▽′)ψ ☆、第 28 章      “八爷,您终于来了!”张副官一边把齐铁嘴往里让,一边愁容满面的说道,“佛爷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里三天了,谁叫门都不应,要是您也叫不出来,我只能让兄弟们砸门了!”   齐铁嘴斜了他一眼:“你小子敢吗?”   张副官噎了半天,他确实不敢。   齐铁嘴也知道他是真担心,不逗他了,叹了口气说:“也难怪佛爷这样,我这心里都难受得……也不知道穷奇丫头到底怎么样了?”   “八爷,”张副官分外担忧的说,“您待会儿可千万别提夫人啊!不然我们佛爷更得伤心的……”   还没说完,就被齐铁嘴一指头敲在脑门上:“你懂个屁!我们穷奇又不是……没了,怎么就不能提?现在能让你家佛爷振作起来的,只有穷奇!”   整个张府都静悄悄的,偶尔从大厅走过的丫鬟都刻意压低了脚步声,来去匆匆不发出一点声响。齐铁嘴和张副官停在二楼穷奇的房间外,正要抬手敲门,门却从里面拉开了。   门自然是张启山打开的,他看了定在门口的两人一眼,然后绕过他们大步向楼下走去。   “副官,备车。”   他的嗓音像是被/干涸的沙漠过滤掉了水分,嘶哑的不像话。张副官惊醒过来,对着他的背影立正道了一声:“是。”   齐铁嘴追过去:“佛爷,你要去哪?”   “红府。”张启山答了两个字。   “佛爷,”齐铁嘴加快两步,在大厅正中拦住他,“你是不是先梳洗一下,再吃点东西?”   不怪齐铁嘴要拦他,实在是他这个样子太吓人——眼窝深陷,双目赤红,满脸胡茬。身上穿的还是三天前的军装,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歪斜的敞在那里,白色的衬衣上还沾了几滴殷红的鲜血。齐铁嘴连忙上下打量,也看不出他到底哪里受伤了。   张启山顿了一会儿,哑着嗓子说:“好。”   .   “佛爷,你去二爷府上干什么?”待终于好端端坐在了餐桌旁,齐铁嘴开口问道。   张启山答得却是不相干的一句话。“你可还记得断手李?”他问道。   断手李?齐铁嘴虽然疑惑他为何突然提到这个人,但他自然记得,便点了点头。   张启山端起面前的热汤喝了一口:“断手李曾一眼看出穷奇的异于常人。”   齐铁嘴也想起来他们曾与断手李的一面之缘。断手李何止是一眼看出穷奇的不同,言语之间根本是极为了解的意思。   “佛爷的意思,是要找这个断手李?但这种高人一向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上次他出现,是在北平新月饭店。”张启山面色平淡的提醒道。   齐铁嘴瞬间明白过来:“所以你去红府不是找二爷,而是找尹大小姐!”   .   虽然对张启山恼恨不已,但事关穷奇,尹新月没有不帮忙的。不过两日,新月饭店便送来断手李的消息,再两日,便将人稳稳当当的送到了长沙。   断手李在来之前已经知道缘由,看到少了那个本不该出现的美丽女子也没有任何意外。他记得他对她说过的话——这不是你该留的地方。不该留。也留不住。   天道循环,世事轮回。迷执造成罪业。但有人会自罪业中顿悟,有人却明知是罪,宁坠地狱,也绝不折返。   事已至此,即便他被请来这里,也已经什么都改变不了。唯一可做的,不过是还原一个来龙去脉。   下人将氤氲清茶,恭敬的放在断手李面前。张启山欠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断手李让了一下,说:“佛爷不必客气。”   除了张启山和断手李,齐铁嘴也在。他开口说:“道长,此次请您前来,是……”   断手李说:“我知道你们所为何事。”   张启山说:“那就劳烦道长,说说你所知道的吧。”   断手李叹了口气:“我既前来,自当将所知倾囊相告。想必佛爷已知晓,那个你欲相问之人,本是一只穷奇兽。”   张启山点了点头。   断手李接着说:“穷奇虽是凶兽,却也是上古神兽,化作人形的穷奇,更是神力广大……”   “你等等!”齐铁嘴打断道,“你是说,穷奇她不是妖,而是,神?!”   断手李面色暗沉,摇头道:“应该说曾经是神。后来,她遇到一凡间男子,与其相恋。人神结合,天道不容。这个凡间男子又不幸死去……她深陷情劫,不得超脱,最终,堕入魔道。”   张启山的指尖颤了一下,他不动声色的将两只手交叠握起。   齐铁嘴看了他一眼,代为问道:“这个凡间男子,就是佛爷?不对,是佛爷的上一世?”   断手李的神情带着不忍:“不是上一世,应该说是……十世之前。”   “十世?!”齐铁嘴惊道。   张启山也蓦然抬头望过去。   断手李点头:“为求与爱人再见,穷奇兽甘愿在地狱受百年烈焰焚心之苦,但天道的惩罚何止如此!穷奇兽在地狱熬煎百年,再见,这个凡间男子会忘记她,爱上别人……每一世,皆是如此。”   齐铁嘴只觉得胸口闷得喘不上来气:“这……这算什么天道?!简直狗屁不通!”   断手李说:“现在已是第十世,也是最后一世。”   “最后?那穷奇会怎么样?”齐铁嘴问。   “历十世情劫,受千年苦痛,或顿悟飞升,或身毁烟灭。这就是天道!是罚,也是炼,皆在一念之间。”   从刚才起,张启山一直低着头,没人能看到他面上表情。这时突然说:“我不信天道!”   断手李说:“你应该信。穷奇兽就是因为不信天道,违抗天道,才落得飞灰湮灭的下场。”   齐铁嘴霍得站起来:“你怎么知道穷奇飞灰湮灭了!你这个臭道士,我敬你是高人才以礼相待,不是让你在这里胡言乱语的!”   断手李并不生气:“她直到最后都困苦于男女狭小情爱,不得顿悟超脱,除去湮灭,别无他途。”   张启山站起来:“我没有爱上别人!”他说,“我不知道前世如何,但这一世,我没有爱上别人!她不会死!”   “对!”齐铁嘴也一瞬间豪气万丈,“管它天道地道,我们佛爷要留的人,没有留不下的!”   可齐铁嘴的话却让张启山愧疚难当。他要留的人?她当然是他要留的人。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记着她说的话——只要他活着,她就不会死。   除了守着这句话。他什么都做不了。   .   “这个,”张启山坐在桌前,抬手将一张薄纸递给桌子对面的张副官,“这张纸上的消息,尽可能广的传出去。”   张副官接过来,低头看了一眼,随即惊讶抬头。“佛爷,如此高的价格回收镯子,而且不论品相,您……”   “还有这个,”张启山没什么情绪表情的打断他,又递过去一张纸,“传下去,若能配成三响环,我张启山愿双手奉上全部身家。”   张副官看到,那张纸上赫然绘着佛爷从不离身的二响环……   .   然后,只剩下寻找和等待。   时光翻过第五个年头。   如果她等了一千年,他想,他熬过的这一千多个日夜与之相比,什么都不算。   他始终没有配成三响环。   1939年的秋天,长沙的上空,开始频繁出现敌军的侦察机。嗡隆隆的声音日夜回响,昔日喧嚷的街道,因为人们都出城避祸,渐渐空寂下来。   他一个人走在长街上,更加感觉到这个城市的空阔和寂静。暮色苍茫的天空中,没有云朵,没有飞鸟,只有寂寥的空旷,将他淹没在里面。   他心里的痛没有声音,也没有表情。他日复一日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然后他发现,从始至终,他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却从来没有为她做过什么。   每日每日,除了城市布防、备战计划,他很少再有其他语言。原来这个世界上少了那个人,我们会觉得开口说话都是多余。   不说话。但他常常在深夜时听到她的声音,她轻轻叫他名字的声音。   张启山。   抚平他心里的一些情绪,也搅动起心里的一些情绪。   当战争的脚步日益临近,他感觉到内心的彷徨和恐惧——战争面前,他要如何不让自己受伤?又如何不让她受伤呢?   他没有办法。   他想他的心上出现了一条裂缝,因为一个人来了,一个人又走了。然后这条裂缝中被填进去很多,他的生命中从不曾有过的东西。   如果他死了……最近他会不由自主的想起这个问题。如果他死了,也许他们会一起死,也许会留下她一个人……他不知道自己希望会是哪种结果。可是,上天愿意给他们一个更好的结果吗?   .   当第一声炮声响起。他感觉到扑面的灼热和落在身上的焦黑的泥土。敌机从头顶飞过,接连不断掉落至地面的炮弹的炸响,似乎成了整个世界仅存的声音。   似乎,但并不是。他还听到另一种声响——手腕上的二响环在他每一次奔跑、射击,在他手中的刺刀没入敌人的胸腔时,发出清脆悦耳的撞击声。   有温热的血液顺着指尖滴落,他感觉得到体力的快速流逝。那一天,她站在城楼之上,倾尽所以护住那些他想护的人,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觉。   他用刀尖抵住地面,支撑着力竭的身体。他看着那道蛰伏在浓烟和战火红光之后的厚重城门。他是一名军人,为守一城而死本是应当。可是她不应该。   只要你活着,我就不会死。   但如果我死了呢?   一枚子弹割裂空气,直向着他而来。避无可避。   “叮!”一声轻响,侧面飞来一个小东西,正撞开那枚子弹。   他的心猛然颤了一下。   “佛爷,你怎么样?!”二月红和齐铁嘴蓦然出现,打开子弹的正是二月红的铁弹子。   他摇了摇头。不是她。   一同赶来的还有解九、霍三娘等其他九门中人。那些她救下来的人,现在又来救他了。   他抬起头,恍惚看到城门正中飘舞着一片熟悉的红色。当那片红色飞身而起,越来越清晰的向他靠近时,他终于确定,这一次,不是他的幻觉。   周遭的一切陡然静止,面前的场景仿佛变成了一张被相机定格的照片。冲杀的士兵维持着昂扬的姿态,燃烧的火光记录着一次跳跃,飞驰的子弹静止在一名士兵的胸膛前。   秋日凉风轻轻掠过,吹起她鲜红裙角,一双莹白裸足堪堪点在堆成射击墙的沙袋上。她还是她,不同的是,身上围着一条红色披风,宽大的兜帽盖在头上,几乎将她整个罩住,只有一缕不合时宜的雪色发丝不小心露在外面。   他感到胸腔像是被刚才那枚子弹击中了,一阵锐痛。   然后,他又听到她静如细水的声音。   她说:“张启山,你在找我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就到这里了,番外还要稍等两天哈! ☆、番外      也许是第三世,或者第四世。她有些记不清了。   夜晚的树林,静谧幽深,她赤脚站在铺满落叶的林间空地上,静静等待。   稍顷,夜色掩映下的宁静,被一阵急促混乱的脚步声打破。远远的,一个年轻的男子在树林间慌张奔跑,身后有六七个手握长刀的大汉追赶。   他奔逃着经过她时,惊异的目光和天空中的朦胧月色,一起从她身上掠过——山野树林,这样一个身着红裙的美丽女子,不能不让人惊异。他很过越过她,继续向前面跑去。   然后,不过三四米,他又折返回来,气喘吁吁的停在她面前。   “姑娘,后面那些人是强盗,你孤身一人在这深山太危险了,快些跑吧!”   她看着他说:“来不及了。”   他口中的那些强盗已经赶上来,将两人团团围住,看到多出来一个女人,而且是个如此美丽的女人,脸上都露出猥琐的狞笑。   年轻的男子展臂将她挡在身后。月色清淡,她看到他脸上的苍白和细汗。   “你们不过求财,”他说着,从衣袖中摸出一个钱袋,扔给那群人,“这些钱都给你们,不要伤人。”   其中一人接住钱袋,在手中略掂了掂,和其余几人对视一眼:“我们兄弟本是求财,现在嘛,”视线黏在她身上,“还想求个色。”   訇然而起的笑声在树林中传得很远。   但那笑声却戛然而止。   站在最前,也是刚才说话的首领模样的人,脖子赫然被一条红色长鞭勒住。顺着鞭身看去,鞭子正静静握在一只纤细的手中。手的主人也是静静的,她甚至没有去看那个被长鞭勒住的人,只是轻声对挡在前面的男子说:“你别怕。”   剩下的几个强盗愣了一下,然后骂了一声,举刀来砍。她没动,动的是手中长鞭——维持着勒住一人的姿势,鞭捎骤然无限延伸,如同有自己的意识一般,灵活的游走、追赶,准确的将剩下几人全数困于鞭下。数声刀剑落地声,原本叫嚣的强盗,面色痛苦的伸手抓着勒紧脖颈的鞭子。   “姑娘……”   握鞭的手轻轻一甩,鞭下的猎物尽皆被扭断脖子,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   她收鞭看向他:“你说。”   他看着已然倒地而亡的数人,停了一会儿,摇头说:“没什么了。”   她望着他的眼睛:“如果不是他们,死的就是下次遇上他们的人了。”   他愣住,然后说:“姑娘说的是。”   夜色中,他们并肩站在空寂的树林中,月光透过空隙洒下光辉,如同笼罩下来的淡淡雾气。   他说:“我是来这山上采一味药材,不想今日山中雾浓,以致迷路。姑娘为何这么晚了孤身在此?”   她说:“等一个人。”   “可等到了?”   她点头。   “那……”他环顾四周,除了他们两人,和影影幢幢的树影,再不见第三个人。但见她脸上神情淡淡的,觉得再问下去有些刺探隐私的嫌疑,便不再深问。   “现在天色已晚,很难走出树林。”他看了一眼躺在不远处的六七具死尸,“我们往前行一段,找个空地先过一夜吧。”   她点头同意。   两人走了一刻钟左右,在一处干燥的空地停下。   “你在这里等等,我拣些干柴来。”   他走了几步,一回头,发现她一言不发的坠在身后。   他笑了一下:“你若害怕就一起来。”似乎全然忘了她刚刚才一人杀了七个强盗。   她看着他抱在胸前的一堆柴,伸出手:“我帮你。”   他侧了侧身,说:“不用,就到了。”   点燃的火堆噼啪炸响,似乎驱散了些寒气,她摸了摸心口,那里暖融融的。   “你不冷吗?靠近一些,夜间山中湿气重,小心受凉。”   她看着跳动的火焰。她讨厌火,但仍是往前靠近了些。   一弯新月,静静的挂在天上。   身边传来另一个人均匀的呼吸声,他背靠树干,闭目浅眠。她站起来,走到他身边,然后紧挨着他坐下,微微侧头,靠在他肩上。   第二天,他睁开眼,看到她已经醒了,一个人站在不远处。一缕晨曦照在她身上,是一种让他一时失了语言的美。   她转过身,说:“你醒了。”   他站起来,身前的火堆还燃得很旺。“我们这就下山吧。”   他一低头,看到她居然打着赤脚,一双莹白裸足踩在枯黄的落叶上。他皱了眉,昨夜天黑,他并没有看到她竟是没穿鞋的,就这样跟着他走了一路。   “下山的路不好走,你这样赤脚怕是会受伤。”迟疑了一下,“姑娘若不嫌弃我来背你吧。”   她看了看自己的双脚,然后看他,说:“好。”   他把手上的药筐递给她:“有劳姑娘了。”   狭长寂静的山路,只有他们两个人。他背着她,她背着药筐。   .   山下是一个热闹的镇子。她仰头,看到高大的石门上写着:长乐镇。   长乐。她喜欢这两个字。长久的安乐。   “我叫张慎之,就在这个镇子上开了一家医馆。姑娘家住何处,我先送你回去。”   她摇头:“你回去吧。”   他看着她踩在青石板路上的一双脚。“前面街上有家鞋履店,我们先去买双鞋子。”   她在交织的人流中,跟着他走近一家街店。   一双粉色的精致绣鞋放在她脚边,他微微错开目光,她却半天没有动作。   他只得重新看过来:“怎么了?”   她说:“我很喜欢这双鞋。”   喜欢到一直看着?他忍不住笑:“喜欢就穿上吧。”   走出鞋店,他又问她的住址。   “我家不在这里。”   “那在哪?”   她说:“很远。”   他似乎有些为难,但转瞬展颜。“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无处可去,我本该邀去寒舍,只是担心有损姑娘声誉……”   她说:“不怕。”   他最终让她住在他家里。   他些微有些羞赧的告诉她,下个月他会和镇上一个姑娘成亲。   “是一年前就定下的。”他看着她垂在地上的影子,慢慢说。   她提起头看他:“你喜欢她吗?”   他说:“我见过她一次,看起来是一个温柔的好姑娘。我父母也都喜欢。”   但他的父母是不喜她的。在他们看来,她是来历不明的女子。   “好人家的姑娘哪里会这样随意住在陌生男子家中。”有一次她听到他的母亲这样对他说。   “还好沈家姑娘通情达理,我说明了是你的救命恩人,暂时借住在家中,并无其他。”他的母亲又说。   想来沈家姑娘,就是他未来的妻子了。   她长久的看着他。春日细风扬起他们的衣角,地上的两个影子像是叠在了一起,但两个人却是隔开的。   她说:“好。看到你成亲,我就离开。”   你已经什么都不记得,如果我的坚持最后总是给你带来伤痛,那我所应该做的,便不再是纠缠不放,而是转身离开,留给你长久的安乐。长乐。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名字。我放你生活在这美好里——虽然你是和另一个姑娘。   .   她还是没忍住,去偷偷看那个沈家姑娘。   沈府的西侧墙外,有一棵高大的古槐树,黑褐色的苍老树皮,俱是光阴留下的风雨沧桑。她坐在伸进院中的一支树干上,苍翠枝叶遮挡住她的身形。   有一个妇人说:“这嫁衣你已经改了四五次了,哪里还有需要改动的地方?昨日锦绣坊的馨娘来,见了你这绣工都夸赞不已,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陈妈你不要乱说,”是一道轻柔的女声,“一定又是你不住口的夸我,人家馨娘不好打击,顺口附和。”   被称作陈妈的妇人笑着说:“那我说得也是实话,长乐镇上有谁不晓得我们沈家小姐的蕙质兰心。”   “好了陈妈,我只在裙角加一朵绣花,你帮我找找还有没有红色的绣线……”   她稳稳坐在树干上,红色的长裙垂坠下去。成亲也要穿红色,但并不是她这样的,要在裙角绣上花,她的裙子上没有绣花,一朵都没有。她的手可以握鞭,但不会拿针。   和暖的风不断将院中两人的对话吹过来,她看着在层层叠叠的密叶间只露出一角的天空,那么静远……   .   但她并没有真的看到他成亲。当迎亲的队伍穿过迂长的青石板路,她正站在镇口,仰头看着石门上那个她喜欢的镇名。   喜气昂扬的锣鼓声远远传过来,她轻声念:“长乐,长乐……”   她返回到那座两人相遇的山上,原本横尸的强盗不见了,重新铺上零星的落叶。她又走去过夜的那处空地,火堆燃尽的余灰还留在那里。她学着他的样子捡来干柴,在灰烬之上重新点起火焰。   她静静看着火光,然后突然想起什么,往前靠近了两步。   她坐到他靠过的那棵树前,轻轻倚在树干上。山上的夜风很凉,但她有温暖的火堆。她感觉到涌到皮肤上的温暖,可心里为什么那么冷呢?   她伸手盖住眼睛。没关系,没关系穷奇……   夜半,她被腹部的一阵锐痛惊醒,低头看到迅速浸湿衣裙并不断汹涌而出的血液。她豁然起身,转瞬已经站在张府门前。喉口一痛,脖颈间裂开一道伤口,血如瀑布,顺着脖颈流淌下来。   皓月无声,悬在头顶。   府门大开,她满身是血,踏进门内。   她被一只手拖住脚步,低头,听到一道低哑的声音:“救……救他……救他……”   那只带血的手紧紧抓着她的脚踝,她看到她铺展在地上的裙摆,那里绣着一圈精巧的小花。   他就躺在廊檐下,头顶有一盏红色灯笼,摇曳的暗色烛光照在他脸上,显出一片死气。她走过去把他抱在怀里,她抚摸他的脸,指尖还能触到暖意,但他却不能睁开眼睛了。   为什么?她已经选择放手了,为什么还是这样……   行凶者还没走,也走不了了。   他们没想到还有一只漏网之鱼,看到她一个弱女子也没放在眼里,但待看清楚她形容,还有横亘在脖颈间还在往外淌血的伤口,如同见鬼一般往后退了两步。   她看到其中一人腰间挂着一个钱袋,钱袋一角用蓝色的丝线绣着一个名字。慎之。   她想起来,在山上的树林间,他将她护在身后,然后把钱袋扔给那帮强盗。他说,“这些钱都给你们,不要伤人。”   她把他放在地上,对那群人说:“你们杀了他,那就给他陪葬吧。”   “你个臭□□说什么?”声音很大,但却是抖的,而后竟然解释道,“是他先杀了我们的人。”   她说:“不是他,是我杀的。”   站在后面的人已经一哄而散,向门口跑去,待跑到门前,“轰!”一声,原本大开的府门竟然自动关闭了。   在惊恐的大叫声中,死寂的院落内,闪动起一片红光……   但她的长鞭却没能绞杀那群本就该死的人,在鞭子勒进他们的脖子之前,她被重新锁回地狱烈火中,没有人听到她撕心裂肺的诘问。   “为什么?!为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是预备写两人大婚的番外的,但是憋了两天没憋出来,却又加了一章虐。。。 ☆、大婚番外   我伸手拦住了他要拉下我的兜帽的手,他维持着被阻拦的姿势,定定望过来。终于我还是妥协,收回了手。   鲜红的帽檐被掀起,露出满头雪色。过了良久,我才听到他的声音。   “好不了了吗?”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才能使他不那么难过,只是问:“是不是很难看?”   他认真看着我,似是真的在端详是不是很难看。半晌,他说:“穷奇,我有没有说过,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姑娘。”   我点头。他说过,我也记得。   听见他说:“现在也是。”   .   “穷奇!” 齐铁嘴一路喊着冲进来,后面跟着二月红、霍三娘、吴老狗和黑背老六,解九爷在后面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半截李。   “穷奇,陆离一个人把城里城外的日本兵全灭了,这真的没事儿吗?”齐铁嘴有些担忧的问道。   在他们进来之前,我已经把兜帽重新罩在头上。“没关系。”我解释道,“他是在生我的气。”气我突然这样不顾后果的跑来。   齐铁嘴又说:“那个断手李你还记得吗?他说你们神仙什么的不能随意干涉凡人的生死,不然会受到天罚。”   我点头:“神确实不能,但我已经不是什么神了。陆离也不是。”   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不是个好话题,但看得出来齐铁嘴试着缓解气氛。他问:“穷奇,你怎么一直戴着帽子?没事吧?”   显然这是一个更沉重的话题。   “没什么,”我尽量平淡的回答,“只是怕吓到你们。”   说着,我重新放下了兜帽。我看到众人脸上的表情先是一瞬间的惊讶,然后是沉重。整个房间很快被压抑的静寂填满。   秋日午后的阳光,从寥廓的天顶洒下来,又透过透明的窗玻璃,播撒的地面上。做出选择,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我很早明白这一点,所以心里只是一片寂静。   .   白昼时的秋日暖阳退去,夜晚的风带着干燥的凉意。   当张启山借口离开,我知道他会去找陆离。虽然有些事并不想让他知道,但总是瞒不住的。   他们就在一墙之隔。我伸出手,从那面墙壁前拂过,厚重的墙面变得如若无物。   “她的头发,不能好了吗?”我听到他有些艰涩的嗓音。   陆离说:“能好。”   这个爱说谎的孩子——不待张启山说什么,他接着道:“——如果她不赶来找你的话。”   陆离转过身,与他面对面,他的神情陷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我听见他说:“张启山,她的头发是你现在最不需要关心的问题。”   张启山看着他。   陆离嘲讽的一笑:“她根本不应该在这时候苏醒。这一次,我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张启山不由自主的往前迈了一步,盯紧他的双眼:“什么意思?”   “张启山,她撑不过三年……”   我收起衣袖,转过身,不再听下去。陆离说得是最糟的结果,我想我小心一些,努力一些,总还能多活两年的。这对我来说其实够了,要知道,我纠缠了一千年,可真正跟他在一起的时间加在一起,都不足一年。   陆离经常说,你遇到他不过几个月,能有多爱,怎么就不能放手?   有时候我也想,是啊,几个月而已,能有多爱。放手吧,放手吧。这样一边想着,就已过去千年。   .   张府的大宅在敌机的炮火中幸存下来,但战争开始之前张启山已经放所有的下人出城,翻倒的桌椅,震落的水晶吊灯和壁灯碎在大理石地板上,无人清理。我慢慢把桌椅扶起来,然后将灰尘和一地的碎玻璃扫干净。以后要尽量少动用法力,这样亲自动手做一些事情也没什么不好。   我看到他从门口向这边走过来,也看清楚他的脸色有些并不常见的苍白。   “张启山。”我叫他的名字。   “你知道了?”我脸上微微带出笑意,试图缓解他紧绷的情绪。   他点头。   “我突然觉得,这一切其实对你并不公平。过去的那一千年你并不记得,那些事也不应该由你背负。”   陆离觉得遇到他是我的劫难,可我却认为正好相反。我是经历了长久煎熬,可他呢?十世轮回,他不记得了,但我记得清清楚楚,每一世他都未得善终,每一世都早逝惨死……   他说:“穷奇,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未来才重要。”   是啊,我也这样认为。“只是,留给我们的未来并不多。”   “不会,我会找到办法。”   “连我和陆离都没有办法。”   “我们回东北张家。”他说,“我会找到办法。”   我想立刻对他说好,我喜欢对他说好。可是这次不行,我表现出难得的执拗。“如果最后仍是找不到呢?”   他皱眉。   我探出手,抚平他紧蹙的眉心。“张启山,我答应你去尝试所有可能的办法,但如果最后仍是不行,你也要答应我,你会听我的好吗?”   “你要做什么?”他的声音终于不稳。   我轻轻告诉他:“我会抹掉你对我的记忆。”我伸出手指掩住他欲开口反驳的唇角,“张启山,我知道人带着执念活着有多辛苦,我不想你那样。”   我也知道,一个人沉溺于执念,得不到救赎,会有什么疯狂之举,然后慢慢变成另一个人。这些,我不想让你也经历。   他黑亮的瞳仁看了我良久,可这一次我毫不退让,也不能退让。最后他终于哑声道:“好,我答应你。”   .   我想我应该感到满足,这是我能想到和得到的最好结果。只是对他充满不舍,还有怜悯,因为很明白那种被留下的孤独。我想他注定是我身上的伤口。   他和陆离开始频繁接触,知道他们在努力寻找方法延长我的寿命。我不再去窥探,尽量让自己做到保有希望。   齐铁嘴重新择了一个成亲的吉日。陆离没有再出走,他说鉴于上一次的血泪教训,他得留下来确保一切顺利进行。   避去白乔的丫头和尹新月也赶回来。这一次真的不再有意外。   当换上簇新的红色嫁衣,我伸手抚摸上面精美的刺绣,原来不止有绽开的花朵,还有飞翔在裙摆的凤凰和领口寓意吉祥的云纹。   我慢慢走向他,凤冠垂下的金色流苏在眼前轻轻晃动。我看到他也穿着红色的吉服,我像第一次见到他穿上这个颜色,只觉得意外的好看。   隔着数级台阶,他已经远远的向我伸出手。我感到有微微的眩晕,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丫头所说的新嫁娘的紧张的感觉。我稳稳的迈上台阶,手还未来得及递过去,他已经上前两步,将我的手紧紧拢在掌心。   寂静的秋日暖阳和他的亲吻,一起落在我的额头…… 作者有话要说:   这算HE了………………吧!~(@^_^@)~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